“芮部长，您好！”平邛回到自己部门，遇见了刚从外面回来的芮志鸿，像往常一样跟他打了个招呼。
“平老弟好啊！”芮志鸿见到平邛后，一下子将笑容都堆在了脸上，连忙走过来拍了拍平邛的肩膀，关心的问到：“昨天没事儿吧？”
“哦，没事。”平邛被芮志鸿的态度吓了一跳，这芮志鸿平时挺严肃的一个人，对自己虽然没有什么不好，却也谈不上热情，怎么今天突然开始关心起自己来了。
“没事就好，一会儿有空吗？我去你办公室找你说点事。”芮志鸿问到。
“没什么事，要么，我去找你吧？”平邛有些受宠若惊了。
“没事，我这儿还有点事儿，忙完了就过去找你。”芮志鸿说完又拍了拍平邛的肩膀后走开了。
难道是因为公司将新城物流交给我了？所以他觉得我开始被公司重视了？这才故意向我示好？还是难道他对我起了戒心，打着什么小算盘？平邛翘着二郎腿坐在老板椅上琢磨着芮志鸿态度的转变。他当然不知道芮志鸿也通过电话参加了昨天的会议，并有了一腔自己的猜测。
其实芮志鸿虽然平时比较严肃，但却并不是愚钝迂腐的人，否则也不会在部长的位置上一坐这么多年。自从昨天判断出平邛这个关系户跟公司关系匪浅，今早又被秦大江提醒要暗中多关照平邛后，芮志鸿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处理自己跟平邛的关系了，不但不能像以前那样采用漠不关己的态度，更要用心帮助和扶持平邛成长才行。他看得出来，这已经不是公司要培养一个员工这么普通的问题，而是公司有意要拉拢平邛，看来这个平邛来头不小，搞不好是什么高干子弟官二代一类的呢？
至于戒心，芮志鸿倒还真是一点儿没有，倒不是说他不在乎这个部长的位置，而是在他看来，平邛怎么可能只是来跟他争一个小小部长的呢？就公司对平邛的重视程度来看，将来扶持他当个副总什么的都一点不为过，他又怎么会看得上自己这个部长的位置？更何况了，如果自己把这件事办好了，说不定公司对自己还能再有重用呢？
于是，芮志鸿从秦大江办公室出来后就打定了主意，虽然表面上自己还是要像领导一样跟平邛相处，以免被人看出了端倪，但实际上，要像侍奉太子一样尽可能的为平邛提供方便，帮助他尽快深入业务，融入公司，将来有一天平邛一鸣惊人，自己自然也就能跟着再上一层楼了。
平邛哪知道芮志鸿的这许多想法，到现在还有些战战兢兢的等着芮志鸿上门找自己，心里七上八下的打着鼓，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嘭嘭嘭！”办公室响起了敲门声。
“平兄弟在吗？”门外传来了芮志鸿的声音。
“在，在，部长您请进！”平邛见芮志鸿终于来了，赶紧站起身来去开门。
“呵呵，这个办公室还舒心吧？有什么缺的没？有什么缺的东西让小谭给你置办就行。”芮志鸿进门后顺手将门关上了，打量着平邛的办公室，想找出点他跟公司的渊源。
“都好，什么都好。”平邛见芮志鸿没有坐下的意思，自己也就不便先坐，只得站在一旁陪着。
“没事没事，我们坐下说吧。”芮志鸿见状也不客气，拉了把椅子先坐了下来。
“部长，您昨天去哪儿了？”平邛本想直接问新城物流的事，但又怕芮志鸿多心，于是决定等芮志鸿先开口说事，自己就先寒暄几句好了。
“昨天跟秦主任出差去了，跟合作商谈合作的事。”芮志鸿不知道平邛知不知道其中的故事，不便撒谎又不便透露太多，于是给了句模棱两可的答案。
“哦，还顺利吧？”平邛当然不知道芮志鸿跟秦大江去干嘛了，他也并不关心他们去哪儿了，只是想以这个为谈话的切口罢了。
“挺好的。你呢？听说昨天的会开的不怎么好？”芮志鸿似乎不愿在这个事上多说，转而问起平邛昨天开会的事。
“是啊，不知道为什么，公司并未让我准备发言，却又在会上临时通知我，让我发言，结果没准备，被董事长狠狠训了一顿。”平邛正是要等芮志鸿问及会议的事，方便自己解释一下，避免芮志鸿多心。
“哦，这样啊？我想公司肯定是有他用意的吧，你也别多心。”芮志鸿当然知道事情的因果，他也相信这句话是平邛故意说给自己听的，意在隐瞒公司背后的策略，对于芮志鸿来说，只要理解了公司的心意就行，其他的并不重要。
“恩，不会的。”平邛见芮志鸿没有多心，也就放下了心来，开始认真询问关于新城物流的事。而芮志鸿则全心解答，还将自己多年的运营管理经验倾囊相授，两人一人有心学，一人有心教，可谓良师遇高徒，让平邛听得好不痛快。
芮志鸿发现平邛虽然底子薄，专业文化知识比较弱，但记性好，爱思考，也善于提问，且总能发现事情的关键所在，加之确实有心想把新城物流的事做好，学起东西来举一反三，非常轻快，还当真是个可造之材。
而平邛则是另一番感受，虽然他到物流部已经有好几个月了，但因涉事不多，又无人提点，所以进步缓慢。好在他天生有颗好奇的心，又善于观察，虽然有很多问题不懂，却都记在了心里。这次芮志鸿毫无保留的将他的所有问题都一一当面进行了解答，更是不断通过实例对一些问题进行了剖析，让平邛一时茅塞顿开，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于是两人就这么一发不可收拾的一直说得都忘了时间，要不是小谭担心两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过来敲了敲门，两人估计连吃饭的点都错过了。
“谢谢部长了，来公司这么久，今天总算摸着咱们部门的门坎儿了。”平邛望着芮志鸿真心感谢到。
“呵呵，没什么的。你其实很聪明，一点就通，一想就透。我也就能带你入个门，以后还得看你自己的了。不过，如果有任何问题你拿不准的，都可以随时来问我。毕竟我干了这么些年，解决不了的问题还是不多的。”芮志鸿有些不无骄傲的说到，他的踏实在公司本也是有目共睹的，也确实是他可以值得骄傲的资本。
“好的，那就提前先谢过部长了，到时真开始落地实操，估计问题还有一大堆呢。”平邛过了此刻，心里才算是真正踏实了下来，一是因为公司真开始让他做事了，二是因为有了芮志鸿的提点，做起事来，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没头没脑了。有了这两点，他就不担心公司会随时踢他走人了。
“走吧，一起吃饭。说了一上午，也饿了，呵呵呵呵。”芮志鸿起身叫着平邛向食堂走去。
“部长，还有个关于公司的问题，我到现在还不是很清楚，我想问问您。”平邛跟着芮志鸿走出办公室，随手掩上门后，边走边说到。
“恩？什么事？”芮志鸿心想，物流的事你问我倒是不二人选，但公司的事你大可直接问秦主任啊？
“那天开会，董事长提到了说，公司遭遇了生命618研发失败和鲁教授意外身故两件憾事，怎么这两件事我在公司里都没有听人说起过？到底是怎么回事？鲁教授又是谁？”关于这个问题，平邛原本是想问阮芊茵的，但今早跟阮芊茵说得不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有机会向她当面询问，但这两件事压在平邛心里一整天了，不吐不快，于是干脆就着这个机会，向芮志鸿提了出来。
芮志鸿听到这里突然身子一震，停下了脚步。向两人周围望了一圈，见没人注意到这边，才靠近平邛并将声音压得非常低的说到：“这两件事是董事长心头的疤，自从当初有人在公司无意提起被董事长当场开除了后，公司里就再没人敢公开提起了，以后你尽量不要跟人说起这个话题。”
平邛听到这里心里也一颤，想起那天秦凛开会时对这些事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本以为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原来董事长竟然如此在意别人提起，想来这两件憾事对他的伤害小不了。但是，事情从董事长自己口中说出来却显得如此轻松，看来这个秦凛还真不是个一般人物。
“恩，我知道。那部长您可不可以抽时间悄悄跟我讲讲？”平邛既然知道了这是公司辛密，看样子芮志鸿又恰好清楚此事，当然毫不犹豫的展开了死缠烂打。
芮志鸿又站定想了想，说到：“走吧，我们外面吃饭去。我知道的也不多，都讲给你吧，不过你只听听就行了，不要再给别人说。我也不会承认讲给你听过。”
“好勒！正好给我机会请您吃个饭，寥表一下我的谢意。”平邛迫不及待的走到了芮志鸿前面引路，今天对他来说，可是丰收的一天。
“鲁教授叫鲁庚龄，是我们董事长大学时的导师，也是都市医药界首屈一指的药物学家。生命418研发成功后，鲁教授就辞去了大学的工作，随着董事长到生命药业专心研发生命系列OTC抗生素。现在市面上最畅销的生命518也是在他的带领下研制成功的。”
“当时，生命518因受到了来自长生888的冲击，市场前景不明，故刚上市不久，公司就又开始了全新一代OTC抗生素生命618的研发。按说，生命518刚上市，至少还有十来年的保护期，研发时间是非常充足的。但公司当时听到风声，说长生制药已经全力投入到了长生999的研发之中了。你知道，新药研发，拼得就是谁先面市，一旦被长生999抢得先机，不但生命518会全军覆灭，即便随后生命618能跟着上市，也将丢失大块的市场。生命518遇上长生888的过程，就是个血的教训。”
“我想，董事长正是出于此种担心，才那么急迫的请鲁教授投入到了新药的研发当中。大概到了五六年前吧，生命618宣布进入临床阶段，公司当时一片欢腾，连都市的市领导都来公司考察了几次，赞赏公司的新药研发效率将都市的制药水平提到了一个新高。”
“其实具体的研发我也不懂，但那一阵子我们都知道，一旦生命618研发成功，长生制药将不会再是我们公司的威胁，长生系列的产品将被我们彻底赶出都市医药市场。”
“不过，我觉得，鲁教授的状态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有些不对劲了的。”芮志鸿紧皱的眉头让时间回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年月。
“鲁教授有个习惯，他每周都会抽上一整天去医院陪他的女儿，好像他的女儿在十几年前因为什么意外成了植物人，这件事公司里的老人都知道，也不足为奇。只要看到教授骑车从公司出门，就知道了。因为平时教授都有司机接送，唯独只有去医院时，他才独自上路。”
“可是那一阵，我们已经连续很长时间没见教授去医院了。研发部的同事也说教授连住都住到了公司，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待在实验室或临床前，以往教授还关心关心政治经济等国家大事，跟人聊聊新闻什么的，但那一阵似乎除了新药什么都不感兴趣，看起来非常急迫的想要推进新药的临床试验。当时，也有研发部的同事向董事长汇报过，对新药临床试验的进度太快表示出担心，但却遭到了董事长的严厉批评，甚至将其中一位比较坚定的反对者给开除了，并向公司表态会全力支持他的老师。”
“大家都知道董事长跟鲁教授的关系非常好，这么些年，公司里如果说还有人能跟董事长叫板的话，也就鲁教授一人了。不过鲁教授脾气向来很好，也不太关心公司的经营，只一心做研究，而董事长也对鲁教授非常信任，从来不干涉他的研究工作，所以他俩从来就没有红过脸，关系好得像父子一样。”
“大家看既然董事长这么支持鲁教授，也就没再多想，毕竟，根据长生制药披露的信息，长生999的研发也紧罗密布的进行着，一直跟随着我们的步伐紧追不舍，如果我们的新药能早一些面市对公司来讲确实至关重要，对鲁教授而言，也无异于是一种解脱。于是，公司就放任鲁教授进行着这种日以继夜的研发，一直持续了有大半年。”
“直到突然有一天，我记得那是一个晴天，挺热。中午大家吃完饭都在办公室里养神，静悄悄的没人说话。突然窗外传来了救护车的警报声，开始大家还没在意，直到声音越来越近，一直来到公司楼下，大家才起身走到窗前看到底出了什么事。跟着就看到了有人被抬到了救护车上，然后被救护车送走了。”
“当天下午，就有一班政府的人来到公司，将董事长和鲁教授还有一些其他研发部的同事叫到一起召开了一个听证会。具体开会的内容我也不是很清楚，参会的人非常有限。但第二天，董事长就召集全公司的人开会，宣布生命618研发失败，档案全部封存。据事后传出来的消息，有一个临床试验者在服用了生命618后产生了强烈的副作用反应，并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就不治身亡了。”
“事后虽然公司说服了试验者家属，并将此事定性为意外病故，政府也没有深究，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能只有几个为数有限的当事人才知道了。而生命618也因此成为了作废的殂方，公司停止了对其的研究。”芮志鸿说到这里，喝了一口茶，夹开了菜。
“哦，是这样啊。所以直到现在公司都依然没有继续投入到生命系列的OTC抗生素研发当中去？”平邛一边嚼着花生米一边问到。
“是啊，新药研发投入太大，如果在一开始的筛选过程中失败也还罢了，一旦失败在临床阶段，可谓血本无归。何况，当时为了平息这件事所带来的负面效果，公司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所以这才不得已选择了上市这条路，否则再过几年生命518一过保护期，公司将再难以为继。”芮志鸿在医药界这些年也确实不是混过来的，大体情况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那长生制药的长生999呢？我听董事长说，好像到现在也快研发成功了？”平邛想起了会上董事长所说的担忧。
“恩，后来我们才知道，又被梁德石那个老头子摆了一道。长生999的研发根本没有他宣称的那么快，当时，长生999连毒理测试都还未通过，连进入临床的资格都还没有。真要说起来，才算刚刚通过了初步筛选阶段罢了。”
“其实，这本应该不难猜到的。我们公司的研发力量可是集中了整个都市医药界最顶尖的科研人员，尤其有鲁教授带头，这些都是长生制药这种半路出家的仿制药公司根本无法企及的。更何况，我们还有着生命418和生命518的成功研发经验，怎么都不会落到了别人后边。可能是长生888上市事件给公司带来的影响，让公司有些敏感了，所以才误判了长生999的研发进度。如果不那么急的话，或许，也只是或许吧，或许生命618就不那么容易夭折了。”芮志鸿叹了一口气，摇着头，继续吃着菜，今天中午这顿，他可谓说得多，吃得少了。
“那这事跟鲁教授的意外身故有什么关系吗？”平邛依然不忘另一件事情。
“严格说来，这两件事并无关联，只是因为发生的时间隔得太近，又都对公司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所以才常常被拿到一起来说。”芮志鸿从纸盒中抽了张餐纸，擦了擦嘴后，接着说到。
“大致就在董事长宣布新药研发失败后的几天，鲁教授终于再一次骑上了他的自行车，去医院看望他的女儿了。大家还挺欣慰，虽然新药研发失败对鲁教授的打击也不小，但看到他能走出阴影，过回原来的日子，我们也挺高兴，毕竟他这么大年纪，没必要再这么执着下去了。”
“哪知道就这么不巧，就在新药研发失败后，他第一次离开公司去看望他女儿的路上，竟然遇上了车祸，一辆运渣车闯红灯，将鲁教授当场撞倒在路口，救护车赶到时，人早死了。运渣车的司机也跑了，到现在还没抓着。”说到这里，芮志鸿气愤的用拳头砸了一下桌子。
“董事长当时正在公司开会，听到医院传来的消息，当场就晕倒了。整个公司也都震惊了。”
平邛听到这里也吃了一惊：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都市医药界的翘楚，说没就没了，那么突然。别说身为董事长多年的老师，朋友，就连自己这个从未与之谋面的人，听闻了也都按耐不住，生命实在是太脆弱了。
“事后，市级领导，大学领导，鲁教授的学生和公司的所有员工，都参加了教授的追悼会。董事长在会上宣布将替鲁教授继续照顾好他的独生女儿，以尽自己作为公司老板和教授学生的责任。并在公司设立永久性的奖项庚龄奖，用以奖励对公司做出杰出贡献的员工和培养家庭贫困却努力上进的医科大学学生。”
“到目前为止，颁奖每年都会在年会上进行，平邛，我看你今年就很有希望啊。”芮志鸿说完再次拿起碗筷，终于安稳的吃起饭来。
“哎，真可惜。想不到董事长看起来年龄不算太大，却也经历了这么多事，难怪他想得总是比别人多。”平邛甚至有些同情秦凛了，虽然他知道这个人并不是自己能同情得了的。
“不过，部长，你说这个庚龄奖我真的有希望拿吗？这个，这个有奖金吗？奖金多吗？”才感叹了不到一分钟，平邛又变回了功利小人的原型。
“噗嗤——”刚被芮志鸿拨进嘴里的米饭，又一口被喷了出来：绘声绘色说了这么一中午，感情他就听进去了这么一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