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用过中饭以后，欧亚在惶惑中来到市里的中心广场。这里离火车站也不太远。广场中心是略向里凹的灯光喷泉，白天没有喷泉也不见一滴水。阳光灸烤着大理石地面，白晃晃一片砸眼。在树荫底下，到处是下棋打牌的人。小树林里，音乐声震耳欲聋，挤满了跳舞和听戏的人。在东边的一处人群里不时爆发出阵阵的笑声。欧亚向笑声走去，人群围成了一个很大的圈子。有一男一女在场中表演。场子正中有一个大纸盒子，不时有人走进场子把钱丢进盒子，盒子里面已有半盒花花绿绿的钞票。一个圆头圆脑的小个子把一个塑料花圈交给捐钱人。此人把花圈又献给正在唱歌的女子。女子握住他的手说声大哥谢谢，更卖力地唱起来。手拿麦克风的中年男子，在场上不断地插科打诨，一曲终了，他又卖弄起他的嘴巴子功夫，不时说一些荤段子。他见效果不好，他又大叫起小个子来：矮子！你昨晚是不是没有侍候好你干妈，今天唱得不带劲，刚刚六十分及格。你也别光站着，赶快拉拉票，给你干妈赔个罪呀！小个子急忙捧起铜锣绕场打躬作辑，做出怪模怪样的笑脸讨要赏钱。走完一圈，不见有人再掏腰包，他一声吆喝，做一个金鸡独立，猴子望月，挤眉弄眼，抓耳挠腮，接着又是一套猴拳。打的是行云流水，呼呼生风，看客是欢呼雷动，叫好不绝。他抓住时机，又捧起铜锣绕场讨要。这次许多看客是慷慨解囊，卖嘴皮子的中年男子看得是扭腰摆胯，眉开眼笑。
欧亚已看清楚了，这矮子不是别人，正是火车上遇到的逃票人。刚开始他还不敢确认，因为眼前的矮子虽然与火车上的侏儒相貌是一模一样，但身高相差很大。矮子虽矮，身高也在一米五十左右，而侏儒的身高还不到一米。刚才矮子在武术表演翻跟斗时，欧亚眼快，看到矮子的脚上接了一段假肢，他就像踩在高跷上表演节目。矮子的技艺超群，一般人可能看不出来，但被心存疑惑的欧亚看出来了。矮个子讨钱走过来，看到他先是一惊，后又一喜，说你来啦。他连忙把铜锣在钱盒子上一放就过来找欧亚。中年男子在身后急得大叫：“矮子，你不要钱啦？”
欧亚问：“你怎么做这个？”
“偶然玩玩。”矮子嘻嘻笑着说，“大哥，你找我有事？”
“不不，我是偶然路过。”欧亚急忙摇头否认，板着脸说：“你去忙你的，我走了。”
矮子听了有点失望，说：“我还欠你一顿饭呢？”
“你省省吧！”欧亚从衣兜里摸出一张百元大票塞到矮子手里说：“我刚刚看了你的表演，功夫很不错。”
欧亚这番话说得有点伤人心。矮子愣愣地看着欧亚远去的背影。
“感谢这位帅哥热心赞助！”中年男子在后面大声叫道，见欧亚头也没回走远了，又来叫矮子：“矮子，刚才这客人夸你功夫了得，不要辜负帅哥啊，你再来！”
矮子缓过神来，应了一句又回到场子中间，把欧亚给的大票丢进纸盒里。锣鼓家伙在广场上空震天动地的又响起来。
欧亚又走了好些地方，还真是找不到卖酷尔表的。有一点可以确认，平湖的商贸企业基本上是被江氏集团掌控了。他们欧家的企业很难在这里立足。直到这时欧亚才明白他的叔叔为什么放弃平湖而北上发展的原因。还有一点欧亚搞不明白，高俊奇为什么要监视他，难道这跟镜表有关系？他们一直以来找不到镜表，转过头来怀疑是我们自己拿的，我们把它藏匿在平湖，事隔多年，又由我回来重新把它取出来？这也太天方夜谭了，要是我们拿了，什么地方不好藏，非要藏到深潭里去，还拿得出来吗？对了，他们是不是也注意到平湖里有什么异常了？
眼看天就要黑下来，欧亚不想就这样一事无成地回到旅馆。欧家在平湖还留下了一个玻璃厂没有撤走，厂里面大多是平湖实业公司创业时期的有功之臣。欧亚不能去找他们帮忙，不然暴露自己不说，还有可能给他们带来麻烦。他也不能打电话回去求助。他也看出来，让他单独回来找镜表，是给自己一次实践的机会，也是对他能力的一次检验。他是不能就此认输的。欧亚路过一家大排挡，在门口的菜谱上有炒青螺这道菜。他已有很长时间没有吃过这道家乡的风味菜了。他走进了大众排挡。
排挡里灯光明亮，各色好闻的香味儿就像一丝丝绿色的轻烟满店里缠绕不散。排挡不大，四处已坐满了客人，还有不少站着等着座位的食客。他在一个角落看到一个客人快吃完了，便站在他身后守着。惹得那个客人老大不高兴：“走开走开，你这么看着，我还怎么吃得下？”
“是。”欧亚答应着，退后了几步等着。眼看着他吃完了，正要上前，却被另一个客人捷足先登了。欧亚叹一口气，决定放弃不吃了，抬头见门口又进来一个人，不想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矮子！欧亚站住了，他有点好奇，要看看那个矮子有什么方法去占一个座位。矮子一进来就大喊：“店老板，要不要人帮忙？”
店老板正忙得晕头转向，见矮子来了，立刻大声应道：“要要，你来照应客人！”
已有客人在叫他：“矮子，快给我拿一扎啤酒来！”
“是！”
矮子身手灵活地从柜台上取来啤酒送过去，那一边又有客人在喊他了。他是忙得团团转，客人都非常满意。欧亚看了一会心里说不出一股什么滋味，他实在后悔下午对他的态度，太伤他自尊心了！欧亚不好意思再面对他，转身就向店外走。矮子看见了，三步二步追过来，大喊：“客官，你怎么要走？什么地方让你不满意了，请多提意见！”
欧亚一转身，生怕掩饰不住自己的感情，扳着脸对矮子发起火来：“我都来半天了，连个位子都没占上。”
矮子一愣，说：“大哥你来了，你先不要急，等我一下。”
矮子跑进柜台与老板嘀咕了几句，又指了指欧亚。老板看看欧亚，笑笑，点点头。矮子立即跑到欧亚身边说：“你跟我来。”矮子把欧亚带进伙房，推开旁边一扇门。“你进来吧，就我们俩！”
这间房里很整洁，有张双人床，有立柜，有茶几，有电视，还有一张咖啡桌，这分明是店老板的内室！欧亚说：“这不太好吧？”
矮子像个老江湖似的拍拍胸脯，“没关系，是哥们没讲究！你想吃什么？”
“炒青螺。再随便来两个菜，一扎啤酒。”
“就这一点？”
“紧够了！”
矮子出去了一会，不久就端了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有酒有菜还有一碗一杯一双筷子一小包牙签。欧亚觉得奇怪，指着杯子问：“怎么就一个杯子？”
“我吃过了。”不等欧亚再劝，矮子就给欧亚倒酒布菜。矮子指着一个红光耀眼胀鼓鼓的辣椒说：“你尝尝这个看！”
欧亚摇摇头，说：“我怕辣。”
矮子解释说：“这道菜叫红椒灯笼，看着是辣椒其实一点也不辣，里面灌的全是里脊肉，鲜嫩可口。只有老熟客才能吃到一点。”
欧亚食欲被吊了起来，夹起个辣椒咬了一口，果真是满嘴留香，细腻不凡。欧亚喝了口啤酒，又夹了个青螺嘬了起来，也不用牙签去挑，一吸一个，连汤带水一团螺肉就到了嘴里。真是鲜美极了，欧亚要的就是这个味道。他用舌头把螺肉送到口端凭感觉拿门牙切掉肠肚呸一声吐掉，有着弹性和嚼劲的肉团在后牙上磨出了另一种香辣味儿。欧亚闭眼品尝着家乡河沟里才有的青螺，连声赞赏着好吃好吃，白天的烦恼给忘掉了一大半。矮子见欧亚吃得高兴，便推荐说：“还有一种与炒青螺相仿的菜叫油焖田螺，大螺壳中的螺肉挑出来精致加工后与鲜肉一起灌回螺壳油焖，那风味又是一绝，要不要来一点？”
“不要了，足够了，下一次再来吧！”欧亚劝矮子多少也吃一点，矮子只是一味推辞。欧亚问：“你兼任了多少工作呵，你累不累？”
矮子说：“不累，玩儿似的。”
“你是不是缺钱化？”
“不是。我帮他们忙，从来不收钱的。我就一个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那你还这么死命干？我给你介绍个工作怎么样？”
“真的？你肯要我？”矮子白多黑少的环眼睁得老大，晶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希望。
欧亚错眼望向一边，说得有点沮丧：“不是我，我自己都还没有正式参加工作呢！”
“不要急嘛，以后你会当大老板的。”矮子一点也不气馁反倒劝慰起欧亚来，“怪不得我几次见你，你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大哥，什么事，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你一点忙呢！”
“你？”欧亚看着矮子瘦小的身材，一种滑稽的感觉又冒了出来。但一转念之间，欧亚似乎又看到一根救命的稻草，何不试一试呢？“我上午不小心把表掉到平湖里去了。捞又捞不上来，我都快急死了。那表是朋友送给我的礼物，很珍贵的！”
“这个啊！”矮子的目光游移不定，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起来，“你来得真不是时候。”
欧亚全身一紧，忙问：“怎么说？”
“最近公安突然加强了对平湖的保卫，公园里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不准人下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