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
我妈特别爱美,过年那天扯着嗓门喊我们给她染头发,后来还是老爸出马,将她头顶的白发染成黑发。
见过我妈年轻时的照片,大波浪,自然卷,穿橙色长裙,或者成套的高腰裤,站在深圳的老水库,笑容满面。
她对深圳是有情怀的,她将自己最年轻的几年都给了深圳,最后回老家嫁给了我爸,一待就是二十年。直到我和我弟都长成她当初在深圳的那个年纪,她才又来深圳。
(2)
我妈喜欢热闹,好客。
往年在家过年,喜欢叫大家来家里来吃饭。会早早的在厨房准备饭菜,安排桌椅。
今年没回家过年她显得有些失落。在微信里翻看大家拜年的小视频,说这个小孩长大了,那个小孩长大了,然后回忆起那些小孩小时候的样子。
说着说着就说我和我弟小时候,说我们小时候不好带,不好养,老哭。
(3)
小时候记忆里感动的事情很少,大概是一直和她生活在一起的缘故,一切都显得平常无奇。但有件事,一直刻在脑海里。
那是农村冬天的清晨,天没亮,冷,我要赶去学校,她不放心,送我。
因为要走很远一段路赶车,她那几年腿风湿的厉害,走路一直追不上我。
我总是回头说,你别送了,你这样我会赶不上车。
她说,没事,我在你后面走,你走你的。
后来我走几步就回头看看她,慢慢的离她越来越远。
那是小时候,生气的时候连一声妈妈都不叫,直接沟通,甚至真的走远。
现在想起依旧落泪,这一生,或许只有妈妈才会竭尽全力的保护我们,陪我们,送我们。
(4)
现在她染头发的频率越来越高,我和我爸都劝她少染,对身体不好。
她总是不听,爱靓爱美。我们总拗不过她,在她觉得头发该染的时候,去帮她搭把手,让她高兴。
搬出去后,陪在她身边的日子很少。每次回去,她想去楼下操场走几圈会陪她,想去商场逛上一圈也会陪她。但免不了在看待一些事情上会有分歧,争执时,说话会大声甚至摆脸色。
最近,她迷上了网购,天天戴着眼镜拿着手机给自己挑衣服,因为没有给她申请账号,她说购物车怎么怎么加都加不进,着急,会嚷嚷让我去帮她。我看她选的衣服,若觉得好,会给她下单,不好,则会给买家秀给她看,问她还买不买。
(5)
我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她依旧笑容满面,好客,在厨房里忙的不亦乐乎;依旧好美,隔一段时间嚷嚷我们去帮她染发;依旧好买衣服,选自己看中的衣服,穿着开心。
我,我们能做的,就是让她老的快乐一点,老的慢一点。
(二)
(1)
春节,给家里70多岁的老太太打电话。
声音一如既往的明亮,喊着我的名字。
我说,奶奶,新年快乐。
她回,好好好,快乐,都要快乐。
记忆里,奶奶总是一副什么事都不影响她心情的样子。
她的性子是坚韧的,爷爷离开的早。
她扶持整个家,在她脸上看不到悲喜。逢年过节,别的老人都在盼孩子回家,只有她每次都说,随便,随便他们。
那几年,父母在外地工作,一年难得回来。她每天日出日落扛着锄头,拿着扁担,不是在田里杀虫就是在地里除草。
晚上回家,喜欢看电视,追一些生活剧。一个人也看起劲,白天就出去和村里人一起讨论晚上的剧情。
(2)
上了大学后很少回家,前一年她的电话很少。
大二开始,时不时的能接到她的电话,一般说几句就挂,第一句话是叫我的名字,第二句话是问我放假回不回家。
有次周六,早上六点多她给我打了三个电话,没接到。看到时,我急忙回过去。
她接到电话,喊我名字,问我回不回家。
我说,奶奶,不回,周末两天太短了。
她显得有些不高兴,继续问,那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忘记当时怎么挂的电话,只知道她后来给我弟,堂妹都打了电话,问她们什么时候回去。
我的奶奶老了,她从前从不主动打电话让大家回家,总是装作轻松不在乎的样子。
(3)
前两年没回家过年,14年毕业后不久,回了趟家,她一见我,从未有过的亲昵,紧紧握着我的双手,叫我的名字,不停的问我吃饭了没,我强忍住泪水。
后来出门,她硬塞钱给我。
我接后偷偷把钱放回她床头,在路上给她打电话,让她将钱收好。
她的电话里骂我,说那是给我买零食的钱。
我的奶奶老了,一头的白发,送我出门总是送很远。
(4)
今年,没回家过年。
微信里有两个群,一个是“屋里人”,一个是“发小”。
点开语音都是家乡话,照片背景都是熟悉的山和水,有奶奶的笑脸,有奶奶的背影。
我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能够多接到她的电话,催我们该回去了;希望她嗓门依旧明亮,在电话那头喊我的名字;希望她不再心疼儿孙在外的生活,自己舍得吃好穿好。
(三)
其实回不去的不是家乡,而是那些年在家乡她们陪我们长大的时光。
只怕不够时间看她们的黑发变成白发,时光,你慢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