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的画面,一幅一幅穿插的上演。
医院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俊美的少年。
他的背脊稍稍弯曲,像只猫般,眼神空洞的望着角落。白色的衬衫干净而美好,似乎领口带着一点点洗衣粉泡沫的味道。
来回的年轻护士们开始偷偷打量他。
他看上去二十岁左右。鬓角有欧洲人典型的硬朗。眉头好看的纠缠着。只是眼睛,像木头人一样,没有光彩。
裴歌打开手机,傍晚了。
医院的灯光让他忘却了时间在流淌。
今天也没在。
莫小雅,你,真的死了么?
裴歌的拳头上,兀的爆出青紫的筋脉。如果不是他父亲,如果他的身上,没有一滴他的血液,那么他便可以像他一样,不择手段的打探出她的消息。
医院的空气很冷。
起身的时候,裴歌看到走廊上正在和病人交谈的女人。她的目光扫过,顿在他身上。
叹息。他眯眼。
回忆,是怎样的力量,支撑着他这具残骸,走过这几年。
画面变回明媚的颜色。
广场的雕花时钟指向正午12点。
从公司的这个窗口,刚好可以看到城市最美的风景。巨大的钟,林立的广告牌,还有如火柴盒般爬行着的车子。
裴歌十指交叉。刀疤有些痒。
6月30号。他没去那个医院,有一年了吧。
阳光从高处斜斜的打来,杯子里的水泛着微热的光芒。
紧闭的门忽然被推开。
有吵闹的整治声。
女孩被捆着,双手搁在背后,裸露的手臂上满是淤青。
“进去!”经纪人阿番黑色的大墨镜上,折射着男人漂亮的影子。将女孩狠狠的攘到地上,他灿笑道,“X。伤你的那个人,抓到了。”
伤他的人!
他微偏过来的脑袋忽然一片空白。站起来疾步走向办公桌。
女孩蜷紧瘦弱的身体。双手缠住红色的檀木桌,口中喃喃念叨:“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小雅。
裴歌皱眉,心像针扎般疼。
他蹲下,一如那天在威尼斯。
他白皙的指尖勾起她颤抖的下巴。面具覆盖了他半张脸,但依旧可以看到他抿的很紧的嘴唇。将她轻轻的拥入怀里,裴歌的声音好像在唱一首缠绵的曲子:“没事了,没事了。没人会打你。”
那是一种很强大的力量,让她的心,突然间很安稳。
女孩仰头,清丽的面孔上挂满两行泪水。
阿番愣住,困惑的问:“X,不用送她去警局……么?”直到看见他阴沉的表情,阿番才捂住嘴巴。
不过,有点反常啊。
他以为,他会恨这个女孩的。
“番。”扶起她,他的目光并没有转开,“去把药箱拿来。”
裴歌坐在旋转皮椅上,瞳孔里有温柔的笑意。
抚顺他凌乱的发梢,他的心紧紧一抽。她漂亮的额头一角,居然刻着几个英文字母。DIE。
仿佛是活生生的刻在他的心头。裴歌深吸口气,眼睛盯住她带点恐慌的:“是谁?”
女孩似乎没有听到他的提问,炯炯有神的眸子正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即便带着面具,他的这一半脸,依旧美得令人窒息。上苍好像听到了她日日夜夜的祈祷,所以才会派这样一个美丽的男人来救她。
“药箱。”阿番晃了晃白色的盒子,最后重重放在女生面前:“X,我不得不提醒你,虽然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什么狗仔,不过,你还是小心为妙,要是有什么传闻传了出去。我可不来收拾。”
裴歌抬眼,周身有寒冷的气场。
男人立马神色不宁的转身:“好了好了。我去楼下看着。”
他带过几个新人,却没有一个像X这样难伺候的。或者说,没有一个,有X这莫名强大的魄力。
阿番贴在门框上,从门缝里偷偷观察。
“给我看看,伤到哪里。”裴歌伸手,用命令的语气说。
她战战兢兢的把手臂交给他,看他专注的替她处理那些扎进心扉的伤疤。
她的胳膊,肿的像萝卜。刺眼的淤青几乎遍布整个表皮,不剩一丁点余地。他的呼吸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变得凄凉,满满的疼惜让女孩鼻子开始酸涩。
“疼么?”
是什么,让她除了逃避,不愿再多说一句话?又是谁,对这样脆弱的她,狠心的下毒手?一万个疑问让裴歌几乎要疯掉。握住她的手传递着柔柔的温热。
“我是裴歌,你不记得了么?”
裴歌,很好听的名字。
他好像认错人了。
他好像很喜欢那个女孩的样子。
裴歌漂亮的手指扣住面具,动作缓慢的揭开。
铛——
面具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就像银币的声音。
她清灵的眼睛睁大,手捂住了自己因惊讶而呈O字的嘴唇。好长的一道疤,从眼角一直到鼻子,像弯弯的月牙,颜色枣红。
“不记得了么?”他失望的扭过头,自言自语。
他的悲伤,像毒药一样,让她心疼。那个女孩和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定是很刻骨的爱,那种她从未拥有过的爱。
“那么,这首歌呢?”裴歌起身,摘下挂在墙上的吉他。
“如果没遇上
那么多转弯
怎么来到你身旁
现在往回看
每一步混乱
原来都暗藏方向”
明媚的乐调。她跟着轻轻的哼起来。
“曾经还以为
再不能承担
一滴泪水的重量
现在终于知道眼泪
也可以酝酿出芬芳”
她很喜欢的歌。
裴歌拨动琴弦的指尖停下。她的歌声,不再像往常那样,有嗜人的能量。
“我。”女孩微启朱唇,眼神游离。我,是不是可以自私的,用她的身份活下去。那个人,会不会那个唯一的亲人?我,是不是该紧紧的拥住他,好让他安心?
他站在她面前,眉角是急迫的期待。
“我,我忘记了很多事。对不起。”
她静静的看他。直到他浮起一朵微笑。
我可以,抱他么?
姐姐。
我可以,一直依偎着他么?
她的身子,重重的撞向他的胸膛。很暖。很暖。
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番。”女人金色的卷发像C字那样好看的卷曲。从门缝里,可以看到他们紧拥的画面。
Brain,她不是小雅。
我的名字,叫心,莫心。我的姐姐,叫莫离。
裴歌认真的在纸上列下大纲。笔尖划过本子的沙沙声让他很安心。
他抬头,发现莫心正看着他,神色宁静。她墨色的眼珠里,不再有戒备和警惕。
裴歌如秋水般的笑了。
他的伤疤…
莫心觉得有混沌的记忆在脑海里挣扎,可越拼命要记起,就越来越模糊。
“来。喝水。”克丽丝端过玻璃杯,小心的递到她满是伤痕的手上,即便她不信,即便她再质疑,可这个女孩,真的和莫小雅长得一样。
连同一颦一笑。
“X疯了也就算了。你也陪着疯了。”阿番语重心长的,“她可是划伤X这张身价过亿的脸的罪魁祸首诶。”
罪魁祸首。
女孩双手不安的揪裙摆,直到它变得皱巴巴的,掌心冒出黏稠的汗珠。裴歌的脸…原来是她亲手撕裂的么?
莫心咬住下唇,嘴里蔓延着血的味道。
“番。”克丽丝瞪他一眼,灰色的瞳孔里有显而易见的怒火,“好了。”
叹气,男人做了个闭嘴的动作,便不再开口。
楼层离天空很近。能清晰的看到云丝掠过的景象。热辣的太阳穿透玻璃窗,最终被冷气消得一干二净。
仿佛将身体里的回忆通通抽离光了,裴歌的眼角有淡淡的血丝。
绕过用红木雕刻而成的长桌,他的姿态像个优雅的王子,有隐隐的冰冷,却又温宛的笑着。
“这个,便是你大致的情况。”
洁白的纸张,字迹隽秀。
莫心捏住单子的手在微微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