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跑出很远,气喘吁吁的用双手撑住膝盖。他突然觉得很可笑。就像小雅说的那样,你么?你要用你的手来养活我么?而他这双孱弱得像女人一样美丽的手,他这样一个整日生活在她的庇护之下的男人,他这个只认得从公寓到面包店这两条街的男人……凭什么,凭什么让她过着上流社会的日子?
他仰头,脑袋里是山洪般咆哮着的疼痛。
阿兹默尔症。
无力的双手……
他悲戚的眯着双眼。
林家已经抓住了他单薄的手臂。
“少,少爷……您慢点,”林家好像是步伐不稳,摇摇晃晃的松开他,额头已是涔涔的汗水,“我年纪大了,动作比不上你们了。”
“我不会回去的。”威廉挺直背脊,眼睛里闪烁着清冷的倔强,就像只被惹怒的小猫。
林家一怔,这才意识到,他是董事长的手下,他是他们眼中的反派。背过双手,他无奈的笑了笑:“少爷,我来中国总部办一些事的,至于我跟你见面的事,董事长他不会知道。”
威廉的表情这才慢慢的放松下来。靠向树干的身子像软软的糖块。
夏日微热的风吹来,让他又开始止不住的头痛。
脑袋混混沌沌的,想不起事儿来。
“少爷,您的身体还好吧?”林家仔细端详了一遍,脸色比在英国的时候红润了一些,但绝不是健康的红润。他担忧的是,脱离了Jason的特制药,这个男人的身体很快便会干涸。连同记忆一起消失。
身体。
这是他此生最大的痛。仿佛没有听到男人的话,威廉只是握紧了拳头,手掌过于用力,引来臂部酸疼的酥麻。
“林叔。”他急促的开口,“有没有什么工作。只要不是太阳企业的,我要工作。凭我的双手……”
是的。凭他的双手,来证明给她看。
“工作么?”林家沉思的吸气,半晌,为难的说,“要是您钱不够的话,我可以打些给你。而且您在的情况……”
“我要工作。”男人威廉一字一句的,用力的回复他的置疑和担心。
“好吧,我会替您安排妥当的。”
微微鞠躬,林家谦卑的应答。那些关于裴歌的消息,始终还是咽进了肚子。
不过,他打算在替他安排工作之前,对大少爷坦白一些事。
同一个清晨。
Xx娱乐公司大楼。
棕黄色的豪华皮质沙发,角落里青葱的绿色植物正努力延直它们瘦弱的身子。根茎处零碎的细孔,悄悄的释放清淡的香气。
酒楼,落地的玻璃窗之折射出透明的光。
阿番手忙脚乱的奔波与座机和几部手机之间。助理面带焦急的围在那对静坐着看杂志的明星身边,手心渗出冰凉的汗水。
“啊,王台啊,不好意思。前天答应要考虑的那个综艺节目,可能要拖延一段日子了。对对对。X他身体抱恙……那,那下周的档期一定给你们。哈哈。就这样。”“喂。徐导演,关于偶像剧的试镜,能不能推迟几天,是,是,我知道你们时间很紧迫。可是X是最合适的那个人啊。嗯。好,到时我一定带他来。”“哈哈。蔡策划……真的是对不住您了……”
阿番笑到整张脸的筋脉抽搐的疼。挂掉电话。他揉了揉快要溃烂的半边脸。总算是把三天内所有的通告都推掉了。今早看到裴歌那全身瘀伤的模样,他是吓到面色惨白的。手臂上的红点还能用衣服来遮挡,可是额角和眼袋上的伤,化了妆还是能看出来。
好几个助理,现在都放下了手头的工作,替裴歌敷冰块的敷冰块,擦药水的擦药水。统统都聚到了他的身旁。
克丽丝坐在他的边上。目光紧张的盯住他。裴歌却只是漫不经心的活动着青紫的手腕,浓眉微拧。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喘息了片刻,阿番关切的走到像雕塑般的X跟前:“伤没事么?是谁打的?找出来非让他们十倍偿还不可。明星的脸可是最重要的。光是赔偿金就能让他们坐吃山空了。”
“不知道。”裴歌打断正愤愤抱怨着的经纪人,手定格在空中。这个角度的拉扯,痛到他微微眩晕,却又从他平静的面孔上看不出半点端倪,“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已经派人调查了。”
原本是想托付给林家,可是自从三年前那件事,他多少也要对他有些防备。所以他便电致私家侦探,要是有什么消息,他会在第一时间知道。
阿番点点头,叹气:“好。这件事我就暂时不上报公司了,免得你又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究竟是怎样的组织呢?
裴歌抿唇,磨砂着指间弹奏乐器磨出的茧。他只记得,他们的身体部位上,都有DIE字。黑色的,深深刻入肌肤。那是种惨痛的标记。
“你不能进去,你不能进去。”电梯口传来嘈杂的推攘争执。
“放开。”莫心挣开架住她的两只手,直直冲向那豪华的办公室。
“怎么了?什么事在这里吵吵闹闹的。”阿番烦躁的走出大门,嫌恶的表情登时凝结。过了一分钟,才缓和下来,“是summer小姐啊。”
保安一听是和经纪人认识的,也就不再阻拦她,鞠了个躬,各自回到了岗位上。
“裴歌,裴歌他在么?”莫心上气不接下气的询问他,一张脸儿涨得通红,像是一路跑过来的。额前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刘海也不整齐的左歪右斜着。
奇怪。她平时都不是很镇定的么?而且,她向来都叫他X先生,可能是有什么急事要跟X商议吧。可是,任何人在工作时间要见X,都是要先打电话跟他预约的。奇怪……他不解斜着脑袋。用眼角余光去瞥她的时候,才发现她的额角有个刺青。
DIE。
发现他的目光火辣辣的看着自己的伤疤,莫心心虚的慌忙用手去抚顺刘海。
“summer小姐。我不是已经打电话给张总了么?今天的讨论要延后几天。”阿番用手抵住下巴。丝毫没有要放她进去的意思。
“让她进来吧。”屋子里,传出男人幽幽的声音。
棕黄色的沙发上,裴歌面无表情的腾着手腕。
莫心从从阿番的胳膊下钻过。
昨晚的那一幕依旧在脑海中盘旋。
路灯洒下来,像一枚枚绣花针般,刺痛了她的心扉。是她太任性了,才会牵连到他。莫心跪在地上,膝盖红肿得酸胀。她紧紧的拥着他无力的颤抖着的身子。恨不得此刻伤的是自己。
“裴歌,裴歌……”莫心摇晃着他。眼角早已湿润。
强烈的镇痛让一度昏迷的男人慢慢睁开眼。他好像不是完整的了,脖颈处火辣辣的,仿佛有条绳子不肯休停的勒住他。肺部刀剜般的疼让他几乎不能呼吸。朦胧中,他听到女人哽咽的哭声。
“我还没有死。”吃力撑开沉重的眼皮。他的声音很轻,恍如随时可以消失。
她手足无措的稍稍放开了些:“我,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现在,他连支起身子都很困难。无奈的任由自己继续卧躺在她的双臂之中,裴歌道:“打电话给林叔,我手机上有号码。”
最后他去了医院。
她等到三点,终于听到开门,想要上去解释什么,却只能干巴巴的站着愧疚。他疲倦的身姿,还有他阴沉的脸色似乎都在拒绝着任何人去靠近他。
直到早晨他离开了公寓,莫心才想到,要是他被公司惩罚了怎么办。所以才这么急匆匆的从家里跑来。
“有什么事么?”裴歌挺直背脊,有些僵硬的往后靠了靠。他的眼神淡如香槟,却又彻骨冰冷。
莫心抓住背包的带子,染着粉红的指甲慢慢褪成苍白。咬住自己的下唇瓣,直到有咸涩的鲜血渗出来。忽然,她鞠躬,视线在地面游荡:“对不起,是不是影响到你工作了?老板有没有责骂你?有什么损失的话,都让我负责吧。”
众人被她突如其来的道歉说的云里雾里。
裴歌微垂眼睑。指腹轻轻的摩擦。微烫的温度牵扯着韧带,他痛得皱眉:“克丽丝。带她出去吧。”
关于她的事,他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要是真的一传十十传百。那么最终一定会传到小雅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