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团聚
“不说这些了。我看这酒葫芦里又多了一个新鬼?这是怎么回事?”
蔡包把金丽丽水库历险的事情讲了一遍,将那水鬼放了出来。
“你生前是什么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酒道长问道。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那疯狂的年代......如果将来你能碰到我的妻子和女儿,她们也是鬼,恳请你能放她们一马。她们是最善良的,无论是鬼还是人。另外,那天跟你在一起的小姑娘,她真的叫金丽丽吗?”那水鬼有点夹缠不清地说道。
“不错。为什么你一听我叫她名字,就将她放了回来呢?”
“因为我的女儿,她的名字就叫作金丽丽。”
“居然这么巧。那你是哪里人啊?”
“我是附近神泉村人。”
“神泉村?这里就是神泉村啊!”酒道长惊道。
“这里就是......唉,对呀,这里是神泉观对吧?是我糊涂了。问陆道长何在?”
“那是家师。先生怎么称呼?怎会识得家师?”这回轮到酒道长吃惊了。
“你是陆道长的弟子?怎么我没见过你?我本姓金,原是神泉村的......”
“啊,你是金布雷先生?”酒道长失声道。
“正是。你,怎么知道我?”金布雷奇道。
“唉,正如你所说,那是个疯狂的年代啊!”酒道长叹道。
原来金家在解放前是神泉村首屈一指的大户,而且金家四兄弟中除老大外三个弟弟思想进步,早早就成为革命队伍中的一员。解放后,都成了高干。四清时,神泉观陆道长受到很大的冲击,幸得金家兄弟多方照应,一来保全了神泉观,二来陆道长也没受什么影响。再到后来,**********开始了,泥沙俱下,谁都保不住谁了。陆道长不见了踪迹,金家三兄弟被打倒了,家里的大哥被斗死了,大哥的独子金布雷也已经三十多岁,终于被逼无奈,有一天携妻女跳入了丁家水库。传授酒道长技艺乃是陆道长离开神泉村后的事情了,后酒道长受陆道长之托来接管神泉观,是以他知道金布雷的事情,而金布雷却不认识他。
“唉,师父恐怕也想不到,金家会是这样的结局。”酒道长唏嘘不已。
“啊,这位......金先生,你之前提到你的妻子女儿,不知道她们长什么模样啊?我之前曾遇到过一对母女,会不会是你妻子和女儿呢?”蔡包问道。
金布雷道:“我妻子与人为善,长相也颇为秀丽,大概这么高,圆脸高额,一看就是一个有修养的大家闺秀;我女儿当时有十岁左右,聪明伶俐,我记得当时穿的是一件带红蓝花的上衣......”这金布雷所描述的,正是蔡包所遇见的那一对母女。
蔡包道:“金先生,正是她们啊。你们为何没在一起呢?”
金布雷叹道:“我当时被学生们逼得急了,拉着她们一起跳了水库。金生丽水,我女儿名字便叫作金丽水,小名丽丽;我妻子叫水如月,你看,她生性淡泊,连名字都是这样。她于我们之死,看得也很淡,只是说这世道太过艰难,和女儿相处得还不够,不愿再去转世投胎,只愿平平淡淡做一只孤魂野鬼罢了。却也是心有不甘,怨气深重,便想着要报复他们。这便分了开来。唉,这时间久了,我已经完全迷失了自我......我......我只盼她们能好好地......”
酒道长听到“和女儿相处得还不够”一句,目光便落在了左臂上的印记,心里一阵叹息......
蔡包道:“她们应该挺好的。我看到她们的样子,面容平和,小姑娘也很快乐。”
酒道长忽道:“她们,她们身上有水吗?”
蔡包道:“没有,她们所穿衣服便如金先生所说,却是干干净净的,这也是我十分奇怪的地方。”
酒道长道:“这也奇怪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这只能说明,尊夫人的确非同凡人,乃是一名奇女子,能够自我驱除戾气,了不起啊,了不起!”
金布雷摇头道:“不,内子不是能够自我驱除戾气,而是她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戾气。”
蔡包点头道:“嗯,这个我相信,金阿姨看上去的确是非常与众不同。我每次看到她,无论是很兴奋或很沮丧,情绪都会平静许多。金先生,这么多年了,我也只见过她们数次。待下次遇到她们,我叫她们来见你,好不好?”
“那感情好。只是,我......我现在这个样子,会吓坏她们的......”提到妻女,金布雷满满的全是柔情。
“酒兄,蔡包,你们在吗?”外面远远传来一声呼喊,蔡包听得仔细,却是刚刚提到的陆真人的声音。偱声望去,只见陆真人脚踏七星宝剑,正从高空飞速坠落。
两人出屋观看时,陆云芳已然落地,笑着对蔡包道:“蔡包啊,我们又见面了。”
蔡包左手亮脖子上挂的贮魂珠,右手一扬桃木剑,笑道:“陆真人,我收到你的礼物了,太贵重了,谢谢你!”
陆云芳哈哈一笑:“所以我今天来请你帮忙来了。酒兄,蔡包,今有恶鬼作祟,且随我去捉鬼去!”当即飞身而出,向村西方向射去。两人急取了法器,跟了出去。
出村西口就是五里乱河滩和古树林,这次有陆、酒两人作后盾,蔡包自然不惧什么禁令,跟在酒道长身后,直接进到古树林之中。
一团黑雾向着酒道长急袭而来,蔡包忙叫道:“坤地,敌袭。”酒道长喷出一口酒,念动口语,手中铜铃一摇,那酒气化作一团烈火冲向黑雾。黑雾之中顿时一阵惨叫,飞速退了下去。酒道长不断摇动铜铃,念动咒语,一时间乱鸦飞渡,夜枭哀鸣。酒道长将酒葫芦祭到天上,酒水汨汨而下,酒道长鬃刷一甩,酒水化作一个个圆圈,犹如水晕一般,层层向外扩散开去。
“包啊,把这两张符贴到乾位和巽位,乾乃纯阳之位,你便拿这木剑紧守乾位不要乱动,不要出了我‘酒纹阵’最外面的圈子。”蔡包接过符咒应了一声,立即奔到巽位,布下符咒,占据乾位,凝神观望。这酒水划出了一个大约半个操场大小的圆圈,八张符咒在咒语的催动下,像是燃烧的火炭,发出暗红色的光芒。酒道长在双眼上抹了一下,蔡包知道那是牛泪,如此酒道长就能像自己一样看得到鬼了。
百米之外,一个青光闪闪的光团,正缓缓向这圆圈逼近。临到近处,却见他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围着酒圈怪笑连连:“不知死活的臭道士,居然也懂得八卦阵法?可惜只是一个普通的八卦阵,本将军连陆云芳的太极八卦阵都闯得过来,又何惧你这个小小的普通阵法?”
酒道长冷笑道:“呵呵,满口大话,不知羞耻的东西,居然也敢自称将军?你若单说不惧这八卦阵,我还能信你三分,可就凭你一个区区青毛鬼,就能过得了武当山的太极八卦阵,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识相的,乖乖束手就擒,本道爷还可以发一个慈悲给你,免了你那剥皮抽筋之苦,不然的话,哼哼!”
“呜呼呼呼----”那青毛鬼连声怪笑,倏地向前,直向蔡包冲去。酒道长紧念咒语,道一声“疾”,蔡包手中桃木剑原此时忽地涨长了数倍。蔡包步法变幻,时而左刺右挑,使用岳家枪的招法,时而单鞭,时而野马分鬃,却是太极剑的招式,与青毛鬼战在一起。
那青毛鬼便如酒道长所言,其实对八卦阵一窍不通,原本以为这小孩子乃是阵法的弱点所在,哪知这小孩剑法奇妙,虽然朴实却招招必指要害,一时间竟然奈何不了他。酒道长趁此机会已将酒圈扩大,无声无息地把那青毛鬼包在了圆圈之中。
那青毛鬼久战蔡包不下,偷眼四下一看,八卦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动方位,自己竟然已经被困在了阵中,心下大急,猛喝一声,伸手从背后掏出一物,迎面向蔡包掷来。蔡包眼尖已经看出那被扔出来的是一个个的小鬼,看来这家伙要跑,他以攻代守,一剑一个,眨眼间数十个小鬼命丧剑下。不过在这瞬息之间,那青毛鬼已找到一个空隙,正待要跑,忽听圈外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很好,很好,快跳出来吧,贫道在此候你多时了!”一时间心胆俱裂,青鬼都快被吓成个绿鬼了。蔡包见机,一剑刺出,正中左心。那青毛鬼登时化为一缕青烟,瞬息消散无踪。
酒道长向远处喊道:“师父!”仙风道骨的陆云芳从林中走了过来,向酒道长笑道:“呵呵,酒兄这酒酿得是愈加香醇了啊!”
又向蔡包道:“蔡包,你的太极剑练得真不错啊,从容有度,绵绵不绝,很有宗师气派嘛!还有中间夹杂的,那是什么招式,似乎攻击性很强啊,是你自创的吗?”
蔡包笑道:“哈哈,我只会拿来主义,不懂得自创。真人,请你指教一下。”说打就打,挺剑当胸刺出。岳家六合枪要诀是左拨右引身先躬,反手斜上直指腰,讲究简洁实用,追求快速高效,招法简单直接,却直指要害,一击必杀。
陆云芳不料他居然“偷袭”自己,愈发觉得这孩子实在难得,当下以太极拳与他游斗,他原在圈外已看了蔡包半天,知道他只有招式,没有道家丹气在身,因此也只用武功与他喂招。蔡包对于太极拳太极剑的理解本就到位,又日夜勤练不辍,此时的确已如陆云芳所说,大有客运量气派,他又将以攻击见长的岳家枪夹杂使出,一时之间,陆云芳居然奈何他不得。两人都是以太极为主,太极重意不重力,不重招法重自然,两人缠缠斗斗,居然打了半个小时也不分胜负。陆云芳自然早有胜出蔡包之法,但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欺他太极剑与岳家枪转换之时略有僵滞,未能做到融汇贯通这一个破绽,若是两人功力相若,只头招式,还真是不好胜他。陆云芳抓住机会,轻轻一拨,蔡包弃剑,空门大开。
蔡包道:“真人,恳请真人指点?”
陆云芳将他刚才打斗过程中夹杂岳家枪的前后几式慢慢演出,说道:“太极讲求圆润自然,不要有刻意顾虑招式,太极的招式也是一样,像这两枪,你是必须要先收再突,那么前面一招,不管是分鬃还是揽雀尾,都不必拘于招法,直接收到怀中,为下面快速突刺的一枪作好铺垫,这般,这般,你说呢?”
陆云芳边讲边演,蔡包一看便懂:“明白了,明白了,陆真人,你讲得真好!”
陆云芳道:“你能将太极与岳家枪揉合起来,本就合了太极不拘一格的妙义,这一套剑法再使出,那可厉害得紧了。”
酒道长道:“师父,咱们还是先回观里吧?”
蔡包忽转向旁边的一棵树道:“请问,你是金丽丽吗?”树后闪出一个女子,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正是他此前在神泉村多次见到的那一对母女。
那小女孩道:“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找到了你父亲金布雷。”
“什么?”那女子和陆云芳齐声惊呼。
......
三人带了水如月和金丽丽回到道观,金家三口久别重逢,自唏嘘不已。
“布雷”、“爸爸”、“如月、丽丽”,一家人几乎同时喊出了对方的名字,水如月母女叫声中充满了惊喜,金布雷却是喜中带愧......一番细诉衷肠之后,水如月问丈夫道:“布雷,你今后如何打算?还要弃我母女而去吗?”
金布雷惭道:“如月,丽丽,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幸福只有在失去之后,才能感受到它的珍贵。今后我哪儿也不去了,你们去哪里,我就云哪里,撵我都不走!”
水如月眼含热泪道:“我和丽丽已经决定了,我们这母女还没作够,我们不愿再投胎作人,你也愿意跟我们永远作鬼吗?”
金布雷道:“我愿意!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们了!”一家人紧紧抱在了一起。蔡包惊奇地发现,他们三个的颜色居然慢慢变成了灰色。
陆云芳:“唉,说来惭愧!如悟公当年有大恩于我,我却在如悟公遭难之时未及施以援手......不想不仅如悟公早已作古,连布雷兄也......世事无常,令人扼腕哪!”
金布雷道:“往事如烟,就让他随风去吧。陆兄,酒道长,布雷在此,多谢你们了!”一躬到底。
陆云芳和酒道长都纷纷摇头,叹息不已。
蔡包:“金先生,我的那个女同学,她也叫金丽丽,我问过她了,她父亲名叫金沛水,是不是你家族里的亲戚呀,要不要叫她来,你们相认?”
金布雷道:“金沛水,那就对了,那是我最小的堂弟,我们离世之时,他年纪还很小。他能够将女儿起名叫丽丽,应该是哪位兄长讲我的故事给他听了,他也记在心里了。他有这份情我就知足了,就不要再打扰他们了,让他们平静地过自己的生活吧!”
蔡包道:“三位,我这里有一宝物,名唤古槐精木,三位若不愿投胎,可居于其中,安享天伦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