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广文这个桀骜不驯的叛逆者,无论是在家、在外、在校都以一个永不服输的斗士身份出现。
在家,他的爸爸打他,会把笤帚打碎,会把板凳腿打折,但是他不哼不哈,不掉一滴眼泪,不叫一声,对他爸爸一直怒目而视,直到他爸爸打累了才肯住手。
在外,和社会上的小混混打仗,他会被打得遍体鳞伤、鲜血淋漓,他仍毫不畏惧地向前冲,直到把他打得起不来,小流氓们才扬长而去。
在学校,会被老师关在空屋里三五个小时,他都不会说一句服软的话。
这次他在小饭店喝酒和邻桌发生纠纷,动起武来,因为他个子矮小,抵不过身高马大的对手,吃了大亏,衬衣被撕破了。他怒气冲冲地回到了学校,本来想找茬发泄一下,可是他踹门进屋后,李老师什么也没问,就让他回座了。他认为这个老师是个窝囊货,不敢惹他,所以他放弃和她斗气。祝广文一向愿意和强者挑战,所以他没把新来的李老师放在眼里。
放学后,他本来想在外面呆一夜,因为他的衬衣被撕坏了,让他爸爸知道了,躲不过去一顿暴打。还没等他走出校门,就被李老师叫住了。他仍然光着膀子,把破衬衫搭在肩上,大摇大摆地进了老师办公室。没想到李老师不仅让他坐下,而且还要给她缝衬衣。
李老师说:“你坐呀,站着的客人不好答对。”祝广文嘟囔了一句:“你是和别人不一样?我进过一百次教研室,没有一个老师赏给我一个座的,你是第一个让我坐下来和我谈话的老师。谢了,恭敬不如从命。”李老师笑了笑,和颜悦色地说:“我们是朋友,应该平起平坐,我又不能站着给你缝衣服,所以我得坐下。如果我坐着,你站着,这会让我不舒服的。”
朱广文一肚子要发泄的气,顷刻间消失了。李老师这几句话说得他心里暖暖的。自从妈妈自杀以来,两年了,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心平气和地和他讲话。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不像他想象那样冰冷无情。他看着李老师一针一线地给他缝衣服,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李老师抬头发现祝广文的神情有点异样,就问:“广文,你怎么了?想什么?”
“我看到您这样为我缝衣服,就想起了我妈。”“怎么?你没和妈妈在一起吗?”“我没有妈,两年前就——就死了!”
李老师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提起让你伤心的事。你妈妈得的是什么病?”
祝广文陷入沉思,他说:“我妈得了一种医学书上没有记载的怪病,她知道这是一个不治之症,自己又承受不了疾病的折磨,后来自杀了。”
李老师非常同情地说:“哀莫大于丧母,我愿意为你分担一部分痛苦,假如你愿意向我倾诉这个哀痛,你就会减少一半的痛苦。”
祝广文眼含热泪地说:“老师,谢谢您!这些年在家,我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坏孩子,在我爸爸的眼里我就是十恶不赦的魔鬼。他恨我,我更恨他,我俩势不两立、不共戴天。在外面,街坊邻居、亲亲戚朋友把我当做小流氓,像躲瘟神一样躲着我,谁也不搭理我。在学校,老师们管我叫‘个别生’,被打入另册,认为我是害群之马,恨不得把我一下子撵出学校。街坊邻居、亲戚朋友把我当做不可小流,他们像躲瘟神一样躲着李老师,就因为他们这样对我,我才豁出来了,反正我也没好了,就破罐子破摔了。说实在的,别看你只来两三天,我感觉到您和他们不一样,就您把我当成了人和我心平气和地唠嗑,还要分担我的哀愁和痛苦,我很感动。
开始听说您接我们这个班,我挺来气的,我们的班主任像走马灯一样换来换去,他们都说,‘有祝广文在那个班,我就坚决不进三班的门。’您听听!难道我就那么可恶至极不可救药吗?
您第一次到班里,我的确想气气您,可是我错了,您是一位最扛气的老师。我真佩服您,怎么会不生气呢?那时我又一想,也许您是试探我们,让我们彻底暴露,您好治我们,可是今天我才真彻底地扭转了对您的偏见。
李老师,您放心,从今后,我绝不会带头闹事,我绝不气您。但是别人我可不敢保,他们还是把我看成是坏学生,训我、损我、骂我、挖苦我,我还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这您可别怪我。李老师,您知道吧?皮球拍得越狠,跳得就越高。他们若不那样对我,我是不会养成这样的反抗精神的。”
李老师听了朱广文的这段话,心里很不平静,她感到像朱广文这样的学生,一定有他的苦衷,如果我们当老师的、当家长的能够和他们多多交流,多多谈心,走进他们的内心世界,打开他们心头之锁,就会改变他们对客观世界的看法,重塑他们的灵魂,培养他们的优秀品德。
李老师把衣服缝好了,递给祝广文,亲切地说:“穿上吧,缝好了,回家你爸爸不会发现你的衣服破过。你方才和我讲的这些话,我听了很受感动,因为你确实把我当朋友才能说出这些肺腑之言。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一定尽力帮助你以新的形象出现在大家面前,彻底扭转人们对你的看法。你记住我的话,周围朋友多才能过得愉快;周围敌人多精神就紧张,烦恼多、痛苦多、活得就累,因为你总要提防着别人,总要想办法对付别人。你如果同意的话,我愿意成为你们父子之间的破冰船。”“不不不!李老师,什么问题都能解决,唯有这个问题解决不了,因为我们之间隔座冰山,比王屋、太行还难搬走的大山。这个问题我们以后不要谈了,我现在就想赶快毕业,找个管吃管住的工作,离开那容不了我的家,离开我那不共戴天的敌人。”
晚月刚想劝劝他,后来觉得父子俩积怨太深,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解决的。所以也就差过话题,谈些有关班里的问题。
祝广文说:“老师,您知道我们为什么剃光头吗?听说学校又要给我们换老师,我们来了气。我出主意,我们‘八大金刚’全部剃光头。我说:‘谁不剃光头,谁就是狗娘养的。不出十天全家都死光。’所以我们约定在您来的前一天晚上,全部剃了光头。老师,您别怪我,要知道您这么好,说什么我们也不能干出这样的蠢事来。”
李老师说:“没关系,天冷时头发就长出来了,再留起来也不晚。”
“李老师,我觉得您特别理解我们,您要是早接我们这个班就好了。您放心,我那些哥们都听我的,明天我告诉他们绝对不许给您出难题,绝对不许气您,他们都听我的,我是他们的‘司令’。”
李老师笑着说:“好呀!有司令给我扛着,我就有信心当好政委了。”
师生的谈心非常融洽,他们都很高兴,祝广文从李老师那里得到了关怀、体贴、理解。他觉得今天是母亲去世后最快乐的一天,因为他能坐在老师跟前谈出心里话。李晚月也非常高兴,因为她已经敲开祝广文的心扉。她决心帮助祝广文搬掉压在心头的巨石,使他能轻轻松松地生活。而首要解决的是必须找到父子俩之间的死结,化开冰山一角,进行艰苦的探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