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了一跳,一脸不可思议的道:“隔那么远,你居然都能听见?”
他懒洋洋晒道:“是风告诉老子的。莫忘记这里是扎里克之巅,是离风神潘达恩大人最近的地方,你在这里所做的一切,都瞒不过他老人家。”他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续道:“我们风扎里的子民在这里,可以把自身的本领发挥到近乎极致,当然,这一切都要以自身的献祭做为基础。但风扎里的献祭是很奇特的,并不是献祭的次数越多或者坚持的时间越久,与风神潘达恩的契合度就越高;有些时候,献祭可能没有什么作用,甚至适得其反。”
我被这话给绕糊涂了,问道:“那是为什么?”
风十一摇头道:“这个,唯有等你自己献祭的时候才能亲身领悟。有道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我听得云里雾里,满脑子都是问号。可他既然已这么说,再问想必也是问不出什么,只好应付着点了点头。他见我一脸的迷惑,正色道:“小十二,我们风扎里的子民一向数量极少,至今算上你也一共才十二个人。可你也许不会相信,排在你之前的这十一位前辈,包括我,居然没有一人可以在风时踏上那犀牛脚。这或许是我们风扎里至今仍无法领悟任何高阶扎克的瓶颈所在……”
我不敢插嘴,全神贯注的只是听。他顿了顿,神情沮丧,又带着些许厌恶之色,叹道:“小五扎中除了风扎里,其余四扎都是能人辈出,人才济济。火六和水七的祖师爷打下的根基本就牢靠,便宜了他们两个废物坐等吃白食,早早便领悟了各自的三种高阶扎克;土四领悟了两种,听说现在正带着他那一票白痴徒弟没日没夜在地下挖洞,似乎和最近某处地面现出一道巨大的裂口有些关系,应该还是对大地震不死心……尘扎里虽然与我们一样领悟不到任何高阶扎克,但他们的帕克实在太多,嗯……哼,多又有个木拉塌的用,连同尘三在内,统统都是一群惹人厌烦的蝼蚁跳蚤。”他似是与提及的这些人关系极为不睦,讲一句,脸上的厌恶神色便深了一层。讲到最后,面孔竟然扭曲得不成样子。
我心中虽好奇,然而听得这些人的名字各个如雷贯耳,全部都是小五扎的当代卡恩,却无一例外被他“废物、白痴、蝼蚁跳蚤”的骂了个遍,又见他脸色骇人,哪里还敢向他随意打探?只好小心翼翼问了另外一个我感兴趣的问题:“什么样的扎克才算是高阶扎克?”
他背负了双手在腰间,捋一捋胡须道:“问得好!过去老子对你疏于教导,今日你便尽情的问个痛快!以我们风扎里举例,低阶扎克,只要得到风神的祝福就可以瞬间领悟,比如一那:潘达库;中阶扎克,需要大量的献祭才能够领悟,比如一那:潘达欧提;而高阶扎克在前两者的基础之上,还需要加上一个特定的时间和地点……”
他忽的停住不语。我憋不住追问道:“我们风扎里的高阶扎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他一愣,眼神在一瞬间仿佛失去了焦点,似是有些惭愧的低声道:“很抱歉,可我真的不知道。”
我默然。没有提及风十,他依然用了“我”字,恐怕他此刻的心情已是极为糟糕;而他这突如其来的抱歉,更是让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居然对我说抱歉!看来,风扎里无高阶扎克,应该是他现在极大的遗憾与心结了。
他低头来回踱了几步,忽然看向我,双目精光闪闪,道:“小十二,穹天老头曾跟老子说过,你是风里出生风里长大,老子当时只当他老年痴呆。但风神的祝福无疑早早就眷顾于你,如今也由不得老子不信。或许你日后在风扎里的领悟能力,会超越以往的历任卡恩。你切勿浪费了自己的天分!”
他从未这样直截了当的鼓励过我,今日算是破天荒头一遭了。我只觉脑中热血上涌,生起感恩知遇之心。迎上他热切的目光,我脱口而出道:“你放心吧!我会努力,必不会教你失望!”
他微微颔首,从腰间解下一个羊皮水袋递于我,道:“吃了半只肥兔,早就口渴了吧!”
我确是口渴得紧了,抓过沉甸甸的水袋,拧开木头塞子,仰起头咕咚咕咚的一口气就饮了大半。潘达峰顶寒风刺骨,水袋中的水居然还是温的,想那羊皮可以保温,虽有股淡淡的羊膻味,此刻于我而言却是甘之如饴,更甚于任何琼浆玉液了。
羊皮水袋越来越轻,我也愈发饮的畅快,直印到袋中的水一滴不剩,我方才醒悟到这袋水可能是我们在这峰顶唯一的水源,忙用衣袖拭了嘴角,将水袋递还于风十一,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对不起,我实在是渴的紧,居然一不小心全喝光了。”
他似乎并不介意,笑笑接过水袋又系在腰间,道:“无妨,老子现在并不渴!喝干净了倒好,等一下老子下山也落得浑身轻快些!”
他便是如此这般的脾气。通过这半年多以来与他的相处,我曾暗地里为他的性情做了总结,便是:洒脱里透有些许无赖,不羁中带出半分流氓。也许做为风扎里的卡恩,这样的性情是命中注定的吧!只是不知道,以后的我是不是会像他一样?但无论如何,我发现自己已经开始越来越了解他了。
他瞥见我若有所思的表情,挑一挑眉毛,道:“好了,刚说了这许多废话。既然你已吃饱喝足,那便言归正传吧!你的一那:潘达舞领悟得如何了?”
我认认真真的回答道:“已经完全领悟了,就是不够熟练,还需要多多练习。”
他点点头,又问:“那你再说说,一那:潘达舞的一那是怎样的?”
我的态度更加谦卑,语气却有着掩饰不住的骄傲:“张开双臂,起跳,同时双手一齐施放一那:潘达库,双足相互击打。”
风十一微微一笑,道:“然后呢?如何控制方向、力度与平衡?”
我胸有成竹,不慌不忙道:“方向与平衡是通过身体的不住旋转,再加上双手释放出的潘达库的强弱程度共同决定;力度是由起跳的高度,再加上双足相互击打的轻重程度共同决定。”
我这一番对答如流,实则是在山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换来,此刻在他面前颇有成就感,话也因此而多了,道:“我当时还气你不认真教我,在山下骂了几句,结果竟引发了雪崩,掉下来好大的一个雪球,差一点就把我给砸个正着。”回忆起当时的种种,至今我仍心有余悸,咋舌道:“若是被砸到,我可定要做个饿死鬼了,哈哈!”
我自嘲的这哈哈一笑,本以为我们现在师徒气氛融洽,想藉此表示这应是个轻松的话题;可让我微微有些疑惑、不解、甚至失望的是,我并没有从风十一的脸上看到我所预期的欣喜和认同,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副我完全看不懂的复杂神情。
他双目直直的凝视着我,片刻,他的头低沉下去,仿佛并不想让我见到他的面容,但他的声音却似从鬼门关飘上来的一般,阴森森的让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小十二,你见过真正的雪崩么?还有,你再仔细看看这潘达峰顶上的雪,和你在下面看到的是否一样?”
我心中“咯噔”一声,渐渐感觉到不安,环顾着四周,这才注意到潘达峰顶虽覆盖着极厚的积雪,却哪里有差点置我于死地的巨大雪球?这样说来,那颗大雪球难道并不是天然形成的?我茫然看着风十一,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答案,可不知怎的,这个答案甫一涌现,我又强迫自己硬生生将它按了回去,这样反复几次,脑中开始混乱成了一团浆糊。
风十一见我无措的样子,挑一挑嘴角,似笑非笑,似嗔非嗔。他忽的背转过身,撸起手臂上的长袖,显出瘦骨伶仃青筋暴起的手臂。只见他双手握拳,以双肘做轴,双臂快速的轮转起来,随着轮转的速度越来越快,两道小旋风呼啸着盘旋在他的两臂之上——他居然同时施展出了两道一那:潘达西亚!
这个扎克他在我面前曾施展过两次。初次是我们刚刚见面,他只轻轻一扬手就把我吹上了天,那个时候我只是怕得要命,旁的根本无暇去想;第二次,他用这个扎克为我演示了一次高难度的滞空钻木取火,我则是满怀着崇拜与好奇的心情;而此刻,他第三次在我面前施展出这个扎克,我的脸色却是铁青的,心中混沌一片。他回头瞟了我一眼,冷冷一笑,又立即回转过头去,双臂潇洒的向前一甩。
两道小旋风一前一后脱离了他的手臂,仿佛两个看不见的陀螺稳稳的落在雪地上。随着自身不断的旋转,雪片纷纷从地面被卷到空中,旋风越转越大,雪片越卷越多,只不到几婴息的时间,竟汇集成两道圣卡恩橡树般粗壮的白色大旋风。风十一把长衫的下摆塞进腰间,露出短打的粗布长裤,弓步向前腰身一沉,似要拥抱那两道旋风一般缓缓张开双臂,嘴中大喝一声:“来吧!”
两道白色大旋风像着了魔似的向对方靠拢,眨眼间竟彼此绞缠在一起。相互之间摩擦碰撞的声音宛如钝刀在硬物上划过,发出让人极不舒服的“呲呲”巨大声响,只振得我耳膜几乎要撕裂,赶忙下意识的捂住了双耳,然而那声响依然源源不断的小虫豸般钻入我的耳洞。我勉力睁大了眼,见风十一牙关紧咬,面色上生出潮红,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慢慢合拢双臂,只听得那“呲呲”的摩擦之声愈发强烈,雪片不住上下翻腾,却像囚笼中的无数白鸟一般牢牢被困住,怎样也逃离不出旋风;随着他双臂不断合拢,白色旋风慢慢合二为一,越来越小,被卷入的雪片在里面相互挤压,最后竟被攒成了一个浑圆的巨大雪球,在地上“滴溜溜”快速的转个不停。
风十一站直身躯长舒一口气,拍了拍双手,对着瞠目结舌的我笑道:“这个扎克是一那:潘达莫,老子知道你喜欢说大世界语,连名字也替你想好了,就叫它风……无常吧!你看,这一个雪球虽比不上砸向你的那只大,两个却都是用同一个扎克做出来的,是不是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