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街道上，有一辆马车在慢悠悠地行驶着。车内坐着一个面圆耳大，络腮胡子，身穿锦衣武服之人。气息沉稳，不怒自威。
正行驶间，忽然听到车外有众小儿拍手做歌，其声如一。歌曰：
“大日隐，新月升；泥陶，中山几亡。”
车内之人甚恶其语，派驾车的人传令，把小孩儿们都拘过来问话。群儿当时惊散，只拘得一大一小两个小儿，跑到车下。
观之，大的大约七八岁，小的四五岁。
车内之人问道：“此语何人所造？”
小点儿的那个战惧不敢言，大的答道：“不是我们造的。三日前有红衣小儿到市中，教我们念这两句，不知何故。一时传遍，城内小儿不约而同，不止我们这一处这么唱。”
又问道：“如今红衣小儿在哪儿？”
答曰：“自教歌之后，不知去向。”
车内之人默然。
少顷，叱去两儿，召来司市官，吩咐传谕禁止：“若有小儿再这么唱的，连父兄同罪。”
随后自回府中，述与众家臣：“这话怎么解释？”
众家臣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话。
“诸位不要有顾忌，此殿之中都是自己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人会怪罪你们。”锦衣武服之人看他们都不说话，心中有了些预感......
“既然大人您这么说，那下臣便不敬了。‘大日隐，新月升’应该是暗喻吕氏江山将没，有新氏新族来取代；那么‘泥陶，中山几亡’就是说，取代吕氏的便是这‘泥陶’之‘陶’！臣胡言乱语，请大人莫要怪罪。”一个白胡子老头如是说道。
“无妨。诸位谁还有说的？”锦衣武服之人面色有些阴沉。
“大人，这街市中无根之语，皆谓之谣言。上天儆戒人君，命荧惑星化为小儿，造作谣言，使群儿习之，谓之童谣。小则喻一人之吉凶，大则系国家之兴败。荧惑火星，是以色红。今日亡国之谣，是上天以此儆王也！”
“那就是说上天在示警我们要提防丞相咯？”
“臣等不敢妄言。不过臣等认为，大人还是应该如实告禀陛下，以防万一。”
“嗯。你们下去吧。书损益留下。”
“是，大人。”
众人散去，这大殿之中只剩锦衣武服之人与书损益二人，愈发显得空旷。
“书子，这谣言你怎么看？”
“禀大人，其实这谣言，我已经关注多日了。其实并不止我们寿春城中在传，连中山、牟须这天子脚下的二都之中都在疯传，并且蔓延迅速。我认为，方才钦天司的洛大人所言没错，正所谓‘天命无虚’，此事，应该就是上天在示警人君。”书损益面色严肃，语气低沉。
“嗯。陶氏一党如今把持朝政，气焰嚣张，前日还杀了陛下的亲弟弟绵诸侯，真怕应了这谣言，断送了吕祖几百年江山......”锦衣武服之人语气不忿，又有些担心。
“大人，下臣认为我们可以利用这次机会......”书损益一拢袖，化拳为掌，做劈砍状。
“嗯？”
“大人，反抗的时候到了！上天把话都挑明了，您还不想奋起吗？索氏乃吕氏最大的侍族，您不讨逆谁来讨逆！”书损益语气激昂起来。
锦衣武服之人再次沉默。
“可，可那陶荆控制的郡县比我们多啊......我们才有一个郡......”他有些犹豫。
“可大人，我们占据的是大义！再说赵郡和邛崃还留存着先皇旧臣和众侍族、公侯，我相信，战端一启他们一定会响应的！他陶荆也不过四郡之地，中牟郡鱼龙混杂，我们还可以争取争取！”
“大人，连上天都站在我们这边！昨日魏郡刚派出五万人攻打卫国去了，我们此时出兵刚好可以趁虚而入！事不宜迟，迟则生变啊大人！”书损益强谏。
“我想想......”锦衣武服之人有些头疼。书损益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呆着。
半晌。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那我们，便集结兵力吧！”锦衣武服之人握紧拳头。
“好！大人，您必将名垂千古，成为力挽狂澜于既倒的忠义之士、勤王的忠臣！”书损益也兴奋地一挥拳。
“哈哈！来人，取笔墨！”
“索氏君焕在此以大义布告天下：
陶荆等陶氏一族欺天罔地，灭国愚君；秽乱宫禁，残害忠良；狼戾不仁，恶贯满盈！加以虺蜥为心，豺狼成性。人神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尤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乃至如今已然幽禁陛下！
今奉天子密诏，爰举义旗，大集仁军，誓欲扫清君侧，扫清中山；剿戮群凶，铲除妖孽。
公等或居战地，或为宗亲；或膺重寄于话语，或受顾命于王庭。言犹在耳，岂忘忠心？望兴义师，共泄公愤；扶持王室，拯救黎民。他日论诸爵赏，同指山河。如若眷恋蝇头，徘徊歧路，坐失先机之兆，必得后至之诛！
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又有陛下诏曰：
得陶荆首级者，封五千户侯，赏钱五千万。陶荆之所属愿降者，皆不追究，可留原职或迁他处，戴罪而立功。
檄文之所到便为律令，速速奉行不得有误！”
索君焕！原来此人便是石艾索氏之主索君焕！
“书子，以此书发遍各城。”索君焕放下笔，满意地点点头。
“是，大人。”书损益出殿，扭身看着墙壁上挂着的地图，暗暗思索。
三日后。
“兵马都集结好了吗？”索君焕身着兽头鱼鳞铠，手提一柄七尺掩月刀立于马上。锦袍飘扬，威风凛凛。
“禀大人，兵马已按您的吩咐集结完毕！”
“好！进军礼泉关！”索君焕大刀一挥，全军皆应：
“是！”
军马前行，尘土飞扬。
索君焕回望了一眼背后的大城寿春，“咔咔”铁鸣声响起，带好了狰狞的面具，决绝地随部队扬尘而去。
军行如飞，不到半日便到达了礼泉城下。
先命人在离城约三十五里的要道之上筑寨后，索君焕便领大军前行到了礼泉城下，大呼：
“义军到此，还不开城？”
“呸！什么义军！尔等反贼自投罗网，还不束手就擒！”城楼上，礼泉城主一面大骂索君焕，一面与身旁的戎服武官们说道：
“哈哈，丞相真是料事如神，他索君焕果然行了声东击西之计，自领大军来攻打我礼泉而没去攻打潼关。幸好我们早有准备，差点就中了他的奸计！”
“丞相英明。”众将官附和。
“既然尔等冥顽不灵，非要与陶荆共存亡，那便是天神临凡也救不了你们！众将，攻城！”索君焕大刀一挥，战鼓声随即隆隆响起，众军马随即分为四路大军四面围城。
“来得好！”礼泉城主喜形于色。
城中一声炮响，四面城门大开，冲出无数带甲之士，观之，竟与索君焕的大军数目差不多。
索君焕自领十余人折返往一小山头上观战，只见己军与敌军混战在一起，局势胶着。
将大刀让身边人提住，索君焕取下挂在身上的雕花弓，又从身下马上挂着的箭壶中取了一支箭。
嗖——
箭出即中，一名提刀正要砍人的礼泉士兵应声而倒。
“大人好箭！”随从赞叹。索君焕则一脸黑线头。
不过这一箭确实是好箭。这小丘距离战场怎么也有九十步开外了，索君焕能射得那么远而且准确命中，就不仅仅是臂力惊人了，应该被称为真正的箭术高手。
索君焕并没有因此自傲，又射出几箭，箭箭命中敌军士兵。看看形势，说道：
“鸣金吧。”
“是！”
咣——
咣——
一个随从领命，敲击着一个形状比钟狭长，下有长柄可持，开口向上的物件，发出了穿透力极强的清脆之声。这物件名为“钲”，以铜制成，颜色似金，以物击上方之口而鸣。鸣金就是敲钲，乃是退兵的信号。
统领四路军马的四头目听到此音，大呼：“保持军阵，不要忙乱！且战且退！各执戟管理好自己的人马！动摇军心者杀之！”执戟，是军中管理千人的一个职位。
随后索君焕大军便合流在一起，徐徐往筑寨之处后退。
“哈哈哈，这索君焕见我们有备，肯定已经吓破胆了！诸将，今日便随我建功去!”礼泉城主见索军鸣金，大喜过望。
“城主，下官觉得应以稳重为上，坚守城池，等待第二波援军，以防不测。”身旁一个戎服之士有些担忧。
“哼，索君焕的军队都让我们打残了，还有什么不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只要擒住索君焕，吾等便是此次剿匪最大的功臣！你若是不敢去，留下便罢！以后论功行赏的时候，可别怪丞相不给你嘉奖！”礼泉城主冷哼。
“好，下官留守，静候城主凯旋。”
“你......也罢也罢，事不宜迟，我们走！”礼泉城主没想到这家伙真的留了下来，气哼哼地戴上面具，领着其他人下城去了。
混战。
索君焕亲自殿后，骑跨骏马手舞大刀，收割礼泉士兵性命无数。骁勇之极，无人匹敌。
“索君焕，今日便是你的死期！”礼泉城主领一众兵将上前，索君焕全无惧色。
嗖——
一支弓箭射来，正中索君焕左臂。
“啊——”索君焕怒吼一声，大刀一扫，甩脱他死咬住不放的几个小将，转入自己军中。索军退势更甚，礼泉追兵愈勇。而此时离寨尚远。
礼泉军刚转过一山坡，便听得身后一声震天炮响，喊杀声喷涌。
礼泉城主回头一看，顿时吓尿：“这索君焕到底带了多少人！”
伏军密密麻麻杀出，起码有五万之众。索氏先前的逃军中也有一声炮响，立即回转，形成了包抄之势。
礼泉城主瞧了瞧，加起来一共得十五万大军。
“诸位！我们中了埋伏！速退！”礼泉城主有些慌，不过也没太担心，毕竟自己这边也有十万大军，冲出去应该没问题。
礼泉之兵已被冲散，围在城主身边的都是些杂号小将比如偏将军、牙门将等，以及几个副将，真正的诸军统帅早已各自为战。不过起码都知道中了埋伏得往回撤，可他们这撤退就比先前索军的撤退杂乱多了，被踩踏致死的都有不少。
隆隆战鼓声响起，索氏军中一杆火红大旗竖了起来，其上用烫金字书“讨逆将军索君焕”。旗下索君焕转出，可见其左臂被稍稍包扎了下。他大呼：
“诸将士听命！奋力杀敌，勿使一敌逃回城中！战后自有金钱、美酒和封赏！”
“是！”众兵将应和，声如山摧，礼泉众军胆寒。
索君焕点点头，随即便宛如杀神下凡，挺马而出大杀四方。
再说礼泉城主。此时他与众副将、牙将冲散，只余自己一人提抢东刺西挑，左冲右突。放眼一望除了索氏兵还是索氏兵，不由大急。
冲突之间，已杀了不知多少士兵，却刚好撞上同样在冲杀的索君焕。礼泉城主一时心惊，刀枪几斗，抵挡不住，拨马便逃。索君焕紧追不放。
礼泉城主心中慌乱，逢人便杀，也不管是敌人还是自己人，反正就是见人刺一枪，让他挡不了自己的路。
索君焕催马疾驰，二人渐近。礼泉城主愈慌，提枪便刺，以致脱手甩出。索君焕侧身躲过，同时左手顺手摸出支箭来扭身便一甩。
“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