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春阳慵懒,校园深处,苍翠连绵的老树,将宽敞马路荫蔽成一条幽静小道,走入此间,不经意间总是会放轻步伐。
陈潜一改往常习惯,踏着落叶快步前行,似乎不愿将时间耽搁在路途中,苏明眸嘟嘟囔囔地跟在他身后,也只得加快步子。
很快,树荫深处,一座老式的三层楼房显露出身影,斑驳的铁门半敞,铁门两侧爬满青藤,只有右侧依稀可见“社团委员会”几个掉了漆的大字。
这是陈潜第一次拜访社团委员会总部,南中大学很注重学生社团的发展,却也没想到按照路标指引,会找到这样一处桃源静地。
这里的植被颇为茂盛,有种凝而不散的历史厚重感,陈潜即便连续开启撬墙脚模式已有27小时,然而高度集中精神的状态下,竟无法撼动这方土地的生机,以滋润自身的精气神。
“李光伟老教授可真有眼光,竟然选了这么一处福地!”
陈潜不禁暗赞,李光伟是南中大学仍在职的资历最老的教授,年过七十,却在退休后主动接管社团委员会,任会长一职,身居高位却最喜欢和朝气蓬勃的大学生打交道,每天都会带领学生一起打太极拳,早晚两次,从未间断。
陈潜此行所要拜访的人,正是社团委员会会长李光伟教授。
“呆子,别看这栋房子老旧,它可是我们南中历史最老的建筑,李老为了抢占这个地盘,当初付出了免费工作的代价,不过他反正也没什么事,只管理社团成立事宜……”
苏明眸一来社团委员会总部,就如同到了自己的地盘,兴高采烈地给陈潜讲解这里的历史和人,带着他四处转悠,浑然忘却了他们是来办事的。
直到她领着陈潜来到三楼,介绍完走廊尽头的会长办公室,便要打算下楼,陈潜整了整衣装,却直朝尽头走去。
等她回过神时,他已是敲门而入,看似有些迫不及待,她这才意识到了,陈潜所说的大事,很显然是要找李老才能办妥。
“大事……他不会是想……”
“这呆子,怎么不先和我商量?”
苏明眸秀眉微蹙,快步闯入静悄悄的会长办公室,正欲张口吆喝陈潜,发现房中除了李老和陈潜,竟还有一男一女两人的存在,而且都是老熟人。她吐了吐舌头,闭上嘴巴,随即找了个座位便先坐了下来,也不和在场几人打声招呼。
没有人打破这种诡异的沉静,陈潜打量李光伟教授的同时,他也正目不转睛的凝视他,另两人皆静立办公桌一旁,眼见李老没有说话,他们也只得缄口不言。
李老年过古稀,仍是红光满面,身材敦实,若不是头顶一片光秃,倒也称得上鹤发童颜。
陈潜仰慕李老已久,本来对这次造访做好了十足的准备,绝不会失了礼节,却没想到见到本人的刹那,他不自禁地把这些抛到了九霄云外,心头震惊不已。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李老,然而开启撬墙脚模式的情况下,竟也无法感知他的一丝情绪,他不悲不喜,面色怡然,只是挺腰端坐,却好像化身一堵密不透风的高墙,根本无机可乘,就连他的“墙脚”也无法看透。
这也是陈潜自得到墙角系统以来,第一次遇到看不透“墙脚”的人。
陈潜忍不住开启撬墙脚领域,利用称谓“见缝插针”全力催动精神力试探,却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应,心知李老和他自己并非“同类”,这才稍稍的放下心来。
不过李老能守住自身的精气神到达这个地步,可见他平时是个作风多么严谨的人,陈潜内心更多一种敬重,回过神来,关闭撬墙脚领域,当即恭恭敬敬地躬身一拜,正色道:“李老高风,晚辈佩服!”
“南中第一书生,老头子也是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
李光伟面目凝重,缓缓起身,凝视陈潜不住颔首。
他练了大半辈子的太极拳,老来更注重修生养性,可以说做到了云淡风轻。可面前这个年轻人,他竟然完全无法看透,不仅看不透,甚至感觉他在自己面前,就是一座高山,高不可测,而且还有一种莫名的压力自他身上席卷而来,那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撩拨他的灵魂,他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李老认真的态度,包括苏明眸在内的一旁三人都不禁大为愕然,李老地位崇高,能得他如此对待的人,整个南中大学,屈指可数。
那名面容姣好肤色麦黄的女孩看了陈潜两眼,皱了皱鼻子,又轻哼一声别过头去。
“看来她就是李老的亲孙女,人送外号‘野丫头’的大二学妹李艳姿,不过我什么时候也得罪她了?”
陈潜也是莫名其妙,尽管他看不透李老,但这个小学妹还是能一眼看透的,她的当前最有价值墙脚叫“我的爷爷”,看她面目之间与李老依稀有着几分相似,而且对李老有种很深的依赖感,显然她的爷爷就是李光伟教授。
倒是那名青年颇为沉稳,静静立于一旁,目光平淡如水,面貌普通却气度不凡,一看便知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人称“剪辑圣手”的天才导演杨谋一,陈潜可是仰慕已久,从他的墙脚“传世纪录片”难度竟然达到A级可以看出,此人果然心志坚定,怪不得年纪轻轻能够在西域那等苦寒之地熬上两月。
见陈潜看来,杨谋一微一点头,淡淡道:“陈潜,久仰。”
“久仰!”
陈潜一本正经地回应,这才移开目光。
“哎,我说大家都是老朋友,干嘛把气氛搞得这么尴尬,李老,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啊?”
苏明眸突然插嘴道,大大咧咧地走向杨谋一,扇了下他的肩头,“杨大导演,我托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成了。”
杨谋一从兜里掏出一个U盘递过去。
“你的办事效率还是一如既往的快,谢了!”苏明眸笑嘻嘻接过U盘,瞥了眼竟又对上眼的陈潜和李老二人,耸了耸肩,与杨谋一随口攀聊,“大导演你可是一分钟几万大洋上下,怎么也有闲心来这里?还有……”她说着看向李艳姿,“丫头,你不去看书,不怕你爷爷训你一顿么?”
“哼!再看书就要真的变成这个书呆子一样了,跟个瘦猴子似的,还人中龙凤,爷爷经常要我以他为榜样,我才不呢!”李艳姿哼了哼,话锋忽然一转,挑眉笑道,“小明,你和他不会是真的吧?”悄悄指了指陈潜,忽见他回目看来,吐了吐舌头,抬头看向开裂的天花板,“呃,那个……我想要创立一个志愿者社团,杨谋一学长也想创个纪录片社团,这不正好赶巧撞一块了……”
“糟糕!”
苏明眸闻言暗叫一声,心知陈潜这次想要办的事情很有些难度,李老大概是闲来无事,总是喜欢变着法考验新社团的创立者,一旦考验无法通过,便不会盖章开条子。
而且她得到消息,由于学校社团数量太多,上面已经说要整改精简,这会杨谋一和李艳姿都想创立社团,现在陈潜也横插一脚,凭她对李老的了解,考验难度只会升级,万一要他们互相之间PK,事情就不好办了。
她倒不担心李艳姿会通过考验,李老虽然做事公私分明,但唯独对他孙女例外,除了读书准备考研,其他事情一概不准她沾染,他铁定不会让李艳姿通过考验的。
至于杨谋一,这可是个比牛还犟的主,越有挑战的事请他越是热衷,曾经为了完成西域植树义工的纪录片,在那个苦寒之地可是呆了整整两个月。
如果李老真要这个疯子和陈潜对垒,她可不敢保证,陈潜见识了他的厉害,到头来会不会直接服输。
总之一个字,悬!
陈潜不是为了创立社团还好,若真是如此,苏明眸即便很希望他能如愿,却仍是觉得此事太悬。
“陈潜同学,你看这副字画如何?”
李光伟终于是承受不住陈潜那似乎能直透心灵的诡异目光,率先开口,他指着墙壁上唯一挂着的一副长字画,笑容可掬,连连颔首。
“飞羽带天歌……”
才念了一句,陈潜愕然一怔,不由止住话头,心下大为汗颜。
这幅字画装裱精致,由李老亲手所写的一首长诗竟是《天鹅颂》,而且为了应题,还特意请人画了一只高飞的天鹅,画风老练,显然出自名家之手。
“李老,这可真是折煞晚辈了!”
陈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复又弯腰施了一礼,李老连忙上前扶起他,端着他双臂却是不住点头,满脸激赏之意。
见状,苏明眸不禁掩嘴偷笑,杨谋一仍旧面色平淡,倒是李艳姿似乎觉得十分丢脸,索性背过身去。
“老头子忝为文学专业教授,说起吟诗作对,也只能瞻仰一下古人风采。陈潜同学这首天鹅颂,是古来第一个全篇赞美天鹅的诗章,我实在是爱不释手,这才自作主张裱下这副字画。”
李光伟说着摇头晃脑地默念了其中几行诗句,啧啧赞道:“你这首古风应该参考了诗仙的诗作,老头子最喜欢的‘其志在天末,瑶池玉液多’这两句,在我看来,实在是赞颂诗仙高风亮节的绝佳好句。”
陈潜连连点头:“李老谬赞,晚辈愧不敢当!晚辈当时心血来潮写下,脑海中想的最多的不是天鹅,也不是……嗯,而是诗仙太白。”
“是是,怪不得会以‘可怜谪仙逝,空鸣谁作和’作为结尾,倒也不完全只是一首情诗……”李光伟见陈潜忽然面色一僵,爽朗一笑,折返回办公桌,“陈潜,你今天来这里,不会也想创立社团吧?”
“终于来了!”
苏明眸悄悄移了几步,站在陈潜背后,连忙给他报告情况。
“爷爷,你可不能偏袒啊?不然我一定要你晚节不保,哼!”
李艳姿微昂着头,示威似的睨着陈潜。
陈潜还未有所回应,李光伟已是气得吹胡子瞪眼,当即呵斥道:“有你这个野丫头,我还有什么晚节?你不想要我偏袒陈潜,我还就如你所愿,我要让你看看,你应该学习的榜样,你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赶上!”
“陈潜,不要让我失望!”他转而堆起笑容,意味深长地看向陈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