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釜底抽薪
“按现在的政策这是合法的,可政策是会变的,万一变了呢?”雷叔摇了摇头说
雷叔继续说:“咱们打这个埋伏,就是怕政策变来变去,是为了保险。你知道咱们矿上维持一年的费用是多少吗?接近八千万!这就是说,咱们一年的积累不够维持半年。如果遇到矿石品位低,或是其他事儿,指望咱们账上的那点资金,半年就死了,不留点储备还得了。”雷叔顿了一下说:“好了,有空再说这些,先干正事儿吧!”
“雷叔,我觉得你们把事情估计的太悲观了。依我看,将来怎么变,也不会变到你说的那种情况,这可都是有法律保障的。”林帆看着雷叔的眼色说。
雷叔还是淡然地说:“那不叫悲观,这叫小心无大差。你以为政策不会倒退,可执行政策的人就不一样了,他会变着法儿按他心里想的去干。”他把一叠叠发票、收条,从手提箱里往外拿,还不耽误口里说话:“你比如说吧,咱们县上的一把手王军书记,前两年,想搞一个中药材金银花种植基地,硬是要全县的机关干部、老师、凡是领工资的都拿出三百元赞助,那时候,这是大多数人三个月的工资呀!那不是******、大锅饭?多亏媒体曝了光,没有弄成,要不然一千亩的金银花是多大一堆东西,没有一点基础,硬要挤进市场,卖给谁去。”他一面说着,一面挑出一张票来:“这张票是咱们从黎明机械厂订购的颚式破碎机,其实只有一台,价款本来只有十五万,多开了两台的发票,价款成了四十五万,人家多报的三万元税,咱们得给人家出了,可咱们买它这台机器是有一万五千元回扣的,抵除以后,只给他们一万五,这是他们的收条。另外,这几台球磨机的情况也类似,里面的金额起码有一大半是空的。”
雷叔一面指点着发票让林帆看,一面还继续感慨:“不提那么远的,就现在这一回,他要搞什么企业集团,还不是大干快上那一套,要是把你爸爸架空了,让刘成贵接手,用不了一年,这个矿就得关门。前两年,光是红旗冶炼厂就差一点被他吹死了,原来只有一座零点五平方的密闭鼓风炉,一年两千吨的粗铅产量。咱们本地的铅矿还供得上,本地矿,成本低,卖粗铅也还有点利润,一年一百多万,就算不错了。可王书记脑子一热,就叫他们上了一个两平方米的炉子,还要上两万吨的电解铅系统,说是产值和利税一下子就可以增长十倍……”
林帆有点不相信说:“两万吨粗铅,这么大的事,是要论证和规划的,他怎么……”
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儿,推开门,露出半边脸儿,叫他们下去吃饭。从二楼西头走到楼梯,两边都是雅间,有人看见了老雷,要拉他进去。老雷一看不是碴儿,就推开了。使个眼色,要林帆和那个女孩儿,一起又回到他尽西头的那间办公室,他对那个女孩儿说:“炒个青椒肉丝、两碗鸡蛋汤、两碗捞面,给我们送到这里来。看见没有?一路到不了楼下,不管被那个饭局拉去推不掉,一弄就是三四个小时,什么都别干了。我们就在这儿吃!”那个女孩开始还有点发愣,听到最后说给她的那句话,机灵的点了点头,就跑出去了。
雷叔见那女孩顺手带上了房门,就继续说:“你想想看,一下子上了两万吨的冶炼炉、配料、烧结、收尘都得跟上,还不说烟气里的二氧化硫气体。再新上两万吨的电解铅和配套设备,那得多少钱?三千多万。还没有包括二氧化硫制硫酸的设备费用,那又得上千万。”
“这么多资金从哪里弄?”雷叔问林帆。
“从银行贷款呗!”林帆说。
“他们倒也想到从银行贷款,可银行就那么容易贷吗。你这不是财政划拨的专项资金,要贷款得有担保,谁给他担保?王书记就又想到咱们这儿了,他给你舅说了,你舅就找我商量。我说这个担保可不敢应承,这条生产线要是烂包了。咱们这个担保人,跟着就栽进去了。三四千万呐,咱们这个矿也就开动不起来了。”说到这里,雷叔愤愤地说:“他们这些人,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林帆说:“照你这么说,遇到他们这么胡来,咱们就只好逆来顺受,一点办法就没有?”
雷叔叹了口气说:“咱们唯一的办法就是,留一点后路。到了他们由着他们的意思,把企业搞得无法收拾,干不下去了,他们实在玩不动了,就会想起咱们,让咱们收拾烂摊子。到那时候,我们有这么一点底子,就可以重新开始。”
雷叔想了一下又说:“像这一回,他们玩的花样,你能躲得过去么?人家是在抬举你呢,让你舅当集团老总,官儿又大了,管的企业又多了,多光冕呀?”
雷叔说着,看见林帆手里停了下来,像在想些什么,就问:“小帆,你想什么呢?”
林帆看了看他,有些犹豫地说:“雷叔,我是在想,他们想利用刘成贵来架空我舅。这家伙对咱们这个矿毕竟了解的比其他人多,他又有一批跟着他走的人……”
“我明白了,你是说要是他不来搅和……”雷叔的话被林帆打断了。
“不是他不来,而是叫他没法儿来了。他们就是换上别的什么人,也比刘成贵好对付的多。”林帆对雷叔狡猾的笑了一笑说:“比如说,他去个什么地方回不来了,这不是更好吗?”
雷叔拍了一下大腿说:“嗨呀!林帆,咱们爷俩怎么想到一块儿啦!”但他又犹豫了一下说:“这事儿我们不是没有想过,可你舅不想这么干,他觉得都是乡里乡亲的,那样太不厚道。他这么说,也是有道理的,刘成贵确实和你舅有点儿拐弯儿的亲戚关系。你舅和你妈还得跟他叫表叔呢?他不愿意……”
林帆果断的说:“雷叔,我觉得咱们先不要管我舅舅怎么想的。你知道刘红军在沈阳出事了吧?”
“那个二蛋货,是块生红砖,不出事才怪呢!就这你舅舅还要捞他……”
林帆说:“我想过了。尽管刘成贵很狡猾,他每次倒腾的金精粉只弄三四十公斤的金属量。但这个数量对于铅冶炼系统已经不算小了,生产上肯定能反映出来。现在的问题是,雷叔你能不能知道他这几次都是什么时间发的金精粉……”
雷叔笑了一声说:“你可算问到地方了,我不但知道,还知道得很清楚……”
“你怎么会……”林帆有些意外。
“刘成贵这家伙,他又要倒腾金精粉,又不舍得花钱。他知道咱们矿上用氰化法从金精粉里面提金,氰化后的金精粉里面只剩下十克吨左右的品位。又知道我们把那些提过金的精粉卖给硫酸厂,一吨只收五六十块钱,他看着这是个便宜。他向南方冶炼厂发的就是这个……”林帆迫不及待的打断了他。
“那就是说,他什么时候发货,大致发了多少,咱们这儿就都能查出来了?”
雷叔见林帆那着急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说:“看你急的。刘成贵图了省事,每一次都是要好了车皮,直接从咱们的尾矿库拉去装车,所以你说的问题都能查出来。不过,得到山上去,那些帐都在矿上。”
这时,有人敲门,原来是那个女孩儿把他们要的饭菜拿来了。他们吃饭的时候,林帆继续说:“雷叔,咱们下午是不是先到山上,看看那些废金精粉……”
雷叔带着欣赏的表情看着林帆,由衷高兴的说:“我知道你想的什么,安生的吃饭吧!吃过饭先上山,四五十分钟的事儿。反正不叫你看了那些,你也不会安心干咱手头的这些活儿。”两个人这顿饭,用了没有十五分钟。
下午两点钟左右,雷叔的车停在了银铜沟金矿矿部下面,大约四五十米的简易公路上。这儿正是拐弯儿的地方,向靠边的山壁开进去了约二十米,劈出来了一个小小的停车场,能停三四部车。顺着崎岖的山道向东北爬上去二三十米,依山就势盖了几排平房,那就是银铜沟金矿的矿部:办公室、宿舍和简易食堂。
雷叔的车刚停下来,就见靠它旁边的一辆灰色轿车里,出来了一个个子高高的年轻人,他向雷叔打招呼:“雷会计,怎么这时候上来?不过,来的刚好,老板来请林师傅和小山吃饭,咱们一块儿走。”
雷叔对林帆说:“这是易老板的司机,他这是来犒劳你爸爸的。”他又向那个司机说:“我们有事,恐怕去不了啦。”
说话的功夫,就见两个人从西头宿舍里走出来,前面那个圆滚滚的小个子,老远就对着山下的老雷大声喊道:“雷会计,真巧。别上来了,咱们和林哥一块儿去你们金山酒店嘬一顿。”
林帆看见父亲跟着他向下走,正想打招呼,不提防小山突然从房门里跳了出来,大声喊:“帆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山几个箭步,就从易老板和林师傅身后,抢在了前边,当他已经扑到了林帆和雷叔面前时,那两个还在半路。雷叔皱皱眉头说:“你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就不怕摔一下。”
小山不以为然的说:“这么点小坡,就能叫我摔一下。爸,你以为我是城里的老太太!”
林帆忙说:“雷叔说你,还不是叫你小心一点。我听雷叔说你跟着我爸学钳工,他脾气倔、说话不好听,有时候态度不好,你别在意。”
小山板着林帆的肩头说:“帆哥,你说哪儿去了。我林伯伯才不算倔,他……”雷叔见已经下来了的林师傅好像有什么话要对儿子说,就连忙打断小山说:“你打搅什么,你林伯伯要给小帆说话,你没看见?”
小山回头看看林师傅,松开了林帆,知趣的向远处走了过去。雷叔拉着易老板,边走边说:“这是林师傅的儿子,让他爷儿俩说说话。”
易老板无法摆脱他,只好跟着他走,却不忘回过头对林师傅说:“那正好,带上你儿子一起去!”
林师傅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小声的嘟囔着说:“又不放假,怎么回来了?”
林帆微微笑了一下说:“我正在SX那边实习,那里也没有什么事情,我舅说矿山有些事,让我回来帮雷叔打理一下,一两天的事,不会耽误学习的。你放心!”
“既是你舅安排的事儿,你就用心办吧。我知道,你舅让你给矿山办了好多的事,有时候,还给你些钱做报酬。我就是担心你这孩子,手里有了钱乱花……”
“爸,你说矿上有时给我些钱,这是有的。我给矿上做了事,拿点钱算是报酬,也是理所应得。我可没有乱花……”林帆为自己分辨。
“听说小泉在学校跟个花花公子似的,有时候,还去下小馆、喝酒、唱歌、谈女朋友……”
林帆看了看老实得有些木纳的爸爸说:“小泉是小泉,我舅也常常给我说,让我有时间多说说他。可是,他爸爸都管不了他,我一个当表哥的能把他怎么着?”
林帆见爸爸砸吧砸吧嘴,挺费力的说:“可我听人说,你和周主任的姑娘处朋友,那样一个领导家里的闺女,也是你该找的?”
林帆说:“爸,你的信息怪灵通啊,其实,你别担心,我们没有什么,都还在上学,又是同学,多说几句话而已,没有别的,你别乱想。”
当爸爸的觉得实在没有什么可说了,低声说:“你回家看看你妈吧,既然回来一趟。”
林帆看看爸爸,笑了笑说:“晚上没有什么事,我会回去的。我和雷叔上去了。”l
雷叔也摆脱了易老板的纠缠,看见林师傅跟着易老板和小山向山下走,就向林帆招了招手,他们一起上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