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内贼成串
贺书记招待林帆的这顿午饭,就开在贺书记的那个套间里,非常朴素的两荤两素和一碗青菜汤,两个人吃着说着,林帆早已经没有了刚见面时的那种拘束感。他们的谈话围绕着金的金属量不平衡、究竟是从哪里丢失的这个中心话题。
贺书记好像征求意见那样对林帆说:“我说林帆,你今天能坐早班飞机赶到这里来,一定是对这个问题是怎么回事,有深刻的了解。那么,请你说说,你知道了些什么情况?对这问题的解决,该从哪里下手,有没有什么想法?”
林帆开始无保留地说:“说实在的吧,你们出现的问题,和一个给你们供应金精粉的叫做刘成贵的人有关,他把他供应的金精粉品位抬高了。而且,买通了你们的供应、化验、仓储、一直到财务、生产调度的人……”
贺书记吃了一惊,大声说:“这不可能。如果是真的,我这里的内贼就不是一两个,而是一大串、一大窝。这怎么可能?”
林帆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却反问他道:“贺书记,你先别那么激动,我建议你冷静下来想想看,这些相关的工作人员,究竟有多少你真正能够信任的人?”
“按道理说,我应该信任每一个职能部门的人。”贺书记摇了摇头说:“可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回事儿,而且,按你的分析来看,基本上可以断定,是进来的金精粉品位有问题,可他怎么会有那么大的神通……”
林帆大胆的说:“贺书记,这个事儿既然出现了,就别考虑其他的了。还是好好想想,在这样的特殊情况下,特别是在原料供应上、生产调度上,甚至于将来要参加调查取证的时候,还有保卫部门的人,有没有你可以真正信任的人?这些人必须保证不会对涉事的人通风报信!”
贺书记摆了摆手说:“林帆,你说的这些情况,使我一下子觉得这个事情复杂化了。如果,这些人真的有那么大的神通,竟然把供应、仓储、采样、化验这一条线上的人都买通了,而且,他们要完成这一系列的操作,还有财务,生产调度方面的人配合。那这个可疑的面就太宽了,能够让人信任的人就很难找了。”
林帆这时没有抢着说话,他细细的观察这位领导,见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下,果断的说:“可以起用在刘成贵向这里发金精粉以前就退休了的人,临时把现在在岗的那些人换下来,这样……”
林帆高兴地说:“很高兴听你这么说,我知道你决心揭开这谜底了,那我就再提供一个线索,可以从一开始就把刘成贵他们控制起来……”
贺书记听了,露出了一丝笑意:“说说看,怎么一个线索?我怕的就是没有理由把他控制住,在落实情况的过程中,有人通风报信使他跑了。我们是个企业,没有根据就不能限制人家的自由。”
林帆说:“保卫部门的领导应该是能保守住秘密的,你可以请他和沈冶联系,问一下他们那里最近这段时间,有没有发生一起利用金精粉品位造假的案件,作案人是谁,他的家庭成员都有谁。……”
“能不能说得更清楚一些?”贺书记停顿了一下说:“我觉得你知道的情况远比你说出来的多,你是不是怀疑我不会认真的处理这个问题。或者说,你以为,我也是那条链条上的一环,拿了不该拿的钱?”
贺书记不温不火的语气,使林帆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想了一下,不如实话实说,反而不会更尴尬,于是笑了一笑说:“贺书记,不怕你笑话,你还真的说到了我最害怕的事。但你刚才说,要动用和刘成贵有业务往来以前已经退休的人员,就打消了我的顾虑。在这之前,我还真的是有些犹豫,如果刘成贵真的把像您这样的一把手也拉下了水,我这么贸贸然来揭他们的疮疤,他们会怎么对付我?”
贺书记大笑起来:“哈哈哈,真有你的,连我这样的一把手也敢怀疑。像我这样资历的人会为了钱去犯错误吗?”他突然严肃起来说:“不过,你有这样的警惕性,也是应该的,不管怎么说,你毕竟是以个人的力量,和一个犯罪团伙作斗争,是冒着一定的风险的。”
见贺书记并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林帆说话就更流利了,他继续说:“既然你不会是那样的人,我就可以把事情说的更清楚了。刘成贵向你们这里发来的硫金精粉,是一个金矿用氰化法提取过金的硫金精粉,品位不过只有十多克吨,馋了一些品位高的,也不过三四十克吨。他买通了你们厂的原料供应、采样化验,仓储保管这整个一条线上的人。在分好了的试样里做了手脚,掺进了磨得极细的金粉。由于采样、制样、分封试样的人都得了好处,他公然用沾了金粉的指头,去触摸试样,化验出来的品位当然就高了。”
贺书记很专心的听他说话,还不时的点点头以示鼓励。林帆见他在耐心地听,就说得更详细更有条理了。林帆说:“刘成贵这个人是非常谨慎的,由于指头上的金粉对化验结果影响很大,掌握不好有时会出现八九百克吨的结果,那是生产上没有办法接受的。遇到这种情况,被买通了的化验室主管人员就会重做,一定做到二百二三十克吨左右。”
贺书记见林帆停了一小会儿,以为是怕自己听不懂,就和蔼地说:“林帆,我听明白了,你继续说,不要怕我听不明白,如果真有不明白的地方,我会问你的。”
林帆说:“我倒不是怕你听不明白,只是我需要理一理我的思路,好表达得更清楚。刘成贵是很谨慎的,他知道一个是品位不能太高,超过正常的硫金精粉太多,引起怀疑。一个是每次总量不能太多,他知道你们厂铅系统,每年产出的黄金一般是在六七百公斤到一吨这个范围内,出入太大就会引起注意,所以每次只发五个车皮三百吨,也就是多搞五六十公斤的金属量。”林帆看到贺书记稍稍抬了一下手,明白他有话要说,就停下来了。
贺书记微笑了一笑说:“我这里有个问题,像这么重大的秘密,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呢?”随即又补充一句说:“我可没有别的意思。”
林帆机警的说:“我明白你那个别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是局外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如果我是他们一路的,为什么要向你们揭发这些?”林帆看了看贺书记,见他点了点头,很坦率的承认了,就继续说:“我知道这些内幕,完全是很偶然的。一会儿,你可以让你信任的保卫处的工作人员去了解一下,沈阳冶炼厂最近发生了一个案子。一个名叫刘红军的人,去卖硫金精粉。在他陪着送样人员去化验室的路上,公然用右手食指触摸试样。那个送样员悄悄地揭发了他,保卫人员从他的右手食指触摸的滤纸上检测出了金粉。这件事凑巧被我听到了,那个刘红军就是刘成贵的老四儿子。我又看不惯刘成贵那种突然暴富、嚣张跋扈的样子,所以我就来了。当然,我也不希望你们厂继续受损失。”
贺书记轻轻地拍了拍手说:“我听明白了,而且,我知道你是一个不爱张扬的年轻人。如果换一个人,他会说他是为了保卫国家财产,那么说也没有错,因为你实质上做的就是保卫国家财产、为国企挽回损失的大事,你却没有强调这一点。”
林帆见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以为他还想说些什么,就耐心的等待着。贺书记思索了一会儿说:“林帆,说实在话,你今天的来到,对我震动很大。而且,看起来这件事也会在我们厂引起一场大地震。在我还没有一个完整的方案之前,我想听听在办这个大案方面,你有什么想法。因为,我觉得你对这个事情一定是考虑了很多,会有一个通盘的考虑。”
林帆见贺书记说得很诚恳,就说;“我能知道这么多的情况,是由于几个知道情况的乡亲提供的,他们不愿意被刘成贵那班人知道,要知道那些人在地方上还是很有些势力的,谁也不愿意得罪他们,被他们报复。所以我希望你不要问我这些信息是从谁那儿得到的。”
贺书记点了点头说:“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不会问这些事的。”
林帆这才款款的说:“据可靠消息,刘成贵和你们财务上说好了,说是再发一批硫金精粉,就可以把新发的货款及时付给,再把原来拖欠的两千多万付给百分之十。于是,在二十天以前赶着发来了五个车皮三百吨金精粉,按二百克每吨算,有六十公斤金属量。计价按百分之六十五大概货款是一千一百万元左右,再加上付给以前欠的二千万的百分之十的二百万,一共有一千二三百万。按铁路运输的正常情况,这批货大概在八九天以前可以到你们厂。所以,还可能没有取样化验。即使是已经取样了,东西也还在料仓里。这样,就可以找个理由重新取样化验。总之要用取样化验的办法,把他控制在现场,来个人赃俱获。”
贺书记说:“这个方法固然好,但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他们有所察觉,不再做假,那么就是取样化验了,顶多是他发来了一批含量很低的金精粉,那不算是犯罪。”
林帆说:“沈冶确实遇到了这个问题。但也不排除,他们为了早一点拿到货款,货一到厂,就急于作假取样,化验出结果,那个假的结果就是罪证。”
林帆又说:“还有一种做法,那就看你们厂保卫处能不能有公安局的执法权力,可以直接询问他知不知道沈冶那边刘红军的事情,并搜查他们的住处。如果,找到装金粉的盒子,据说像清凉油盒那样,如果找到了,那个清凉油盒子里的金粉,也是罪证。”
贺书记赞许地说:“说下去,我感觉你还是对这个事情动了脑筋的。”
林帆受到了鼓励,继续说:“还有一个方案,那就比较需要长一些的时间,并作很多的工作。那就是,把每一次刘成贵发来的金精粉投入配料的时间、批次。和那些批次入炉产生的粗铅的原始记录,查找出来。一一对照,配料中进入了多少黄金。生产出来的粗铅中含有多少黄金,找出它们的差额,也是一个证据。我对冶炼厂的情况了解的不多,不能再说出更多的想法了。”
贺书记又一次以赞许的口气说:“林帆,你还说你对冶炼厂了解不多,我看作为一个非本专业的青年学生,你已经对这个行业有了丰富的认识。你提供的线索和分析,方案,我感觉你都是动了很多脑筋的。我还想问你,你希望,我们厂对你的帮助有什么报酬或是奖励,可以尽管提出来。我们觉得你提供的情况对我们厂实在是太宝贵了。”贺书记见林帆摇了摇手,知道他表示拒绝奖励和报酬,就又接着说:“要不然,你就在这里待上几天,一方面,我们要随时问一些情况,你也可以欣赏一下我们这里的几个景区。”
林帆想了想说:“贺书记,我不要什么奖励和报酬,我只希望你们尽快的处理这件事。我没有时间在这里看整个事情的结局,但我希望很快知道。我还要参加考试,已经买好返程的机票了。可以留下我的手机号,随时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