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句句咬得清晰,刘浚双手紧握成拳,昏暗的脸色,如同阴云笼了整整一层,猛然转身,袍袖间紧握的双拳,赫然在阳天眼中。
整个宣室静默非常,唯能听到阳天平缓的呼吸,和刘浚愈见沉促的呼吸声!
阳天在云落这边自不会忘记支会,云落心有了然,原本便虚弱的身体,亦无需假装什么,怀着身孕,又经了前些个忧心事,已然病容恹恹。
夜里,倚床浅睡,眉间尚凝有一丝浅痕。
合欢殿中,亦早有传闻流传,言杨夫人整日担忧鬼魂索命,口口声声说是子巾心有不甘,夜扰合欢殿。
你言我语,更是传得神乎其神。
云落却只做不闻,夜里惊醒的次数却更加繁多了,流言也便更无从止息。
夜,似总也无尽,云落静静的等待,终究有一方先行沉不得气!
悠长的夜,风愈寒凉,近了九月,总有些秋的薄凉,微风拂过单衣,令人一阵瑟索。
窗阁熟悉的细微响动,令云落习惯的睁开双眼,大呼一声,猛然坐起身来,黑发凌乱的索命女鬼,白衣闪动。
窗门破开巨大的响动声,有如惊雷震耳欲聋,云落向床内靠了靠,这样的动静,着实出乎意料。
水眸流转,只见四敞的殿门,自幽夜苍白月色中,一队守卫刀戟明亮、骤然生芒,个个神情肃厉,将整个屋室围得水泄不通,须臾,月色划开一道冷冷的纹,一身影,犹如暗夜苍茫的峦山,高峨挺俊在自己眼前。
冷峻的眉眼,俊薄的嘴唇,一脸严肃中唯有目光抹过一瞬间温柔,巍巍风姿、赫赫君王,天子之威乍现。
云落一身水纱,拉紧锦丝薄被,刘浚一步步走到床边,一双眼明若烛光:“云落,是朕……叫你凭空受了这许多日的苦。”
说着,转眸而望,殿外一瘦白身影颤动,被狠狠推到在地面上。
随而,是再熟悉不过的一幕。清一散乱长发,苦苦哀求:“陛下饶命,夫人饶命啊。”
戏码如期上演,然触目生凉,云落心中仍不免隐隐而哀,只见刘浚俊唇一抿,生生道:“谁,竟敢令你如此胆大妄为?”
刘浚声音浑厚,铿锵有力,自不是云落与严萧般的沉缓异常,平静压抑,清一被吓得花容失色,早已抖得说不得话。
见她不语,刘浚猛然转身:“来人,把她给朕拖出去乱棍打死!”
一句话更令清一全身冷透,不禁向云落望来,云落眼神生芒,清一忙低下眼去,勉力令唇齿微微张开,颤巍巍道:“不,不,陛下,奴婢说,奴婢全说,这一切都因着皇后侍女燕女的威胁,陛下,自杨夫人再度怀孕,燕女便找了奴婢来,言语威胁,说只要奴婢令夫人心绪不宁,并加迷药控制,不久,夫人便会落胎,而状似……”
一顿,继续道:“状似忧心过甚、心力交瘁的啊!近来,又是传言杨夫人担心子巾索命,燕女便更加……更加……”
一时找不到言辞形容,却怎需再说?
燕女!皇后!还不够明白通透吗?
刘浚心中冷冷发笑,有如狂风暴雨席卷过心田,尚唯余的那一丝亲情,于瞬间灰飞湮灭、消失殆尽!
皇后啊、芊芊姐!
攥紧的双拳颤抖如剧,冷意森森的眼神,余光便已令人毛骨悚然。
守卫的剑光似皆比不得刘浚心里冷极的一道。
许久,方沉沉开口:“摆驾……甘露宫!”
“陛下。”云落轻轻拉住刘浚衣角,回眸一瞬,刘浚眼角隐有一丝淡淡痛楚,云落一怔,这样的眼神,令人心里无端剧痛!
缓缓放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眼睁睁看着他袍袂如飞,卷起苍茫夜色一角余晖,云落怔怔坐在锦床上,心中一丝怅然--陛下,适才,你眼中那般纠结的痛,可是因为我吗?
为什么?在一切尘埃落定之际,心里竟不确定!
甘露宫,早已是不分日夜的冷肃,宫门一入,冷风如卷。
拂面而来的是阵阵奇异花香,石径,刘浚令人提灯一照,这座宫阁,自己的确是久未来了,如今再来,竟已是改了容色。
一排玉柳下开着的,再不是紫白相应的小花,而是各色艳丽绝姿、颜色陡鲜的不明花朵。
刘浚眉一拧,突觉这花的味道有些许熟悉,脑中轰然一响,牙齿狠狠咬住!
步履沉沉,径直向椒室而去。
深夜,这般阵势,还带着一名黑发凌乱、白衣渗人的女子,宫中侍女内监早已吓得不敢出声,谁还敢向里面通报一句,俱因着刘浚一个眼神,便齐齐跪下了身去。
椒室中,火光幽幽,已是这样深的夜,却还是见皇后身影安然的靠在窗阁边,书卷一页页翻过,好不闲适!
刘浚在窗边一瞬滞足,眼神示意。
身边守卫便一把推开殿门,殿中火烛似受了惊吓,忽忽摇动,刘浚迈身进来,脸上带着前所未有决绝的神色!
皇后怵然一惊,回身一望,不由惊呆在当地,手中书卷滑落在地。
椒室中,唯有燕女一名侍女,见了刘浚,亦忙低下身去:“奴婢参见陛下。”
微哑的嗓音,枯瘦的脸,刘浚眉间皱痕更加深刻,燕女,这便是燕女!
“皇后,认得她吗?”冷森森的声音,便是不容忤逆的命令。
一边守卫一推,将早已神魂俱失的清一推到在地,女子乱发披散,一身白衣,已看得人心里发慌,再加上一脸苍白惊容,唇无血色,更让人看了瑟瑟而抖。
皇后细细看去,却恍惚道:“不认识,陛下何出此言。”
刘浚冷冷一哼,眼神落在燕女身上:“那么你呢?”
低缓中爆发一声怒吼:“仔细看清楚!”
燕女心中颤动,枯瘦的脸却是喜怒不着,只低着眼,颤巍道:“回……陛下,不曾认得。”
不曾认得?刘浚怒意如洪,一脚踢在燕女细削的肩上:“还敢说不认得?朕便叫你认认清楚!”
两包细末,自扔在地上的纸包中散开,燕女一惊,双眼不敢再抬。
刘浚冷然道:“怎么样?这东西可是认得的吗?”
说着向殿外一望:“那园里种着的,便是为了它吧!”
燕女身子开始微微颤动,只跪着不语,皇后亦是迷茫的望着她,她只道燕女整日于宫中设坛做法,却实在没见过这黑发凌乱,面色苍白的女子。
刘浚目光拂过来,如同没有温度,皇后周身一凉,抽搐的感觉令纤指微微颤抖,紧紧按在胸口上,平日高傲的眼眸,只凝然空洞。
“皇后,你可有话要说?”刘浚低落的眼睫,遮去了眸中一些阴枭,只是冰冷丝毫未减。
皇后怔怔的立在当地,心内一片混乱,只是面容淡定,犹自僵持着:“陛下的话,臣妾不懂。”
“不懂?”刘浚愤然转身,众人让出一条狭窄道路,须臾,只见君王面色如灰,手中捏一朵浓香奇花,深深的紫红色,令得君王眼眸有如沁了血般,紫红奇花散着浓浓的香,被举在皇后眼前,刘浚冷冷笑道:“那么皇后,便来尝尝这花的味道如何?一定……是人间极品!”
皇后脸色青白,掌心被指甲咯得生疼,只是摇首,倏然转过身去,锦袖摆颤:“我不要,不是我,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