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士心内翻腾,但许昌告诫尤言在耳,无论何时,若要保命,便要有恃无恐,于是竟扬头直视天子眼目:“铲除妖孽,以平上天雷霆之怒!”
“铲除!”刘浚突的站起身来,一声怒斥,惹得众臣不禁战栗:“妖孽?一口一个妖孽,一口一个天意,请问,这妖孽意指何人啊?”
天子龙威震慑,术士周身不禁一颤,偷望许昌一眼,许昌眼眉聚凝,示意他莫要畏惧,术士亦知此时并无退路,遂道:“陛下,小民知无不言,前些日血雨倾盆,小民便日夜观天,为我朝、为陛下祈福,谁料昨日夜里,天蓬凶星至阴至暗,临落后宫,所谓,作善降祥,作恶遭殃,那方……实是灾祸之央,火自起水沐居,便不宜陛下常往,还请陛下三思!”
此人不惧天威,有恃无恐的言辞,着实令刘浚一惊,水沐居,他虽未说出云落名来,却已足够大胆,想他若受人指使,怎来得这般勇气,可然若不是,将天灾人祸尽数归在云落身上,又不嫌太巧了吗?
龙眸精光丝丝聚凝在一处,许久,整个朝堂异常静默,许昌偷望刘浚一眼,只见他拧眉而思,唇边不禁扬起笑意,示意术士继续再言!
术士领会,继续言道:“陛下可不信小民,但请陛下珍爱龙体,于静处避养,万不要妖孽再近身边,若……能将此妖孽铲除,更将造福于民,福祉苍生!小民自愿……”
刘浚突的冷冷一哼,打断术士:“静处?何为静处?”
甘露宫吗?刘浚心中恨意翻腾!
术士却眼望西南,煞有其事的眯起眼睛:“依小民之见,西南宫方,最能消除陛下身上所染妖气,哪里都是一样?”
西南?倒是出乎刘浚意料,那并非甘露宫方向,不由凝眉,这术士看上去实无破绽,说他经人有意指使,他也未免太过冷静,除非指使之人权势非常,血雨天降,莫说民心,就是自己也难免寝食难安,此等天之异象,确实罕有,此一来游方术士,朝堂一言,怕瞒亦是遮瞒不住的!
“陛下,请陛下三思!”此时严青翟跨前一步,进而道:“陛下,臣斗胆,自陛下迎进水沐居杨夫人入宫,游园赏春大好时节,一曲方毕,便血雨倾盆,冷如寒冬,陛下多日置之,微臣们亦不敢妄言,但昨日一场离奇大火,于水沐居后园燃起,此……还不是上天庇佑我大凌,警戒授意的吗?”
严青翟言语字字激烈,刘浚身子一震,尚未及言语,朝堂之下,便已然聒噪,龙目左右一顾,众臣无不窃窃而语,惶惶而言!
此时,一直不语的许昌亦上前来,言语更加激烈:“臣冒死请陛下,处死妖孽,以平天怒!”
处死!一言惊起朝堂喧嚣!人人胆色乍起!
“望陛下三思,切勿再幸水沐居!”
“陛下保重龙体,为万民,为苍生,还望陛下驱除宫中妖气!”
“望陛下驱散妖气、铲除妖孽,保我大凌江山!”
好个许昌、好个严青翟!
刘浚悚然一栗,本以为只是芊芊有意为难云落,可但看这二人一唱一和,却瞬间移开了心思,区区一女子,竟与大凌江山、万民苍生相连,如此小题大做,其意又岂在后宫争宠如此简单!
顷刻间,刘浚只觉天地眩暗,危机之感卷土重来!
驱散妖气、铲除妖孽!驱散妖气、铲除妖孽!
一句句、一声声,言语如刀,刺入到刘浚心脏处、剜割如剧!
朝堂喧闹,天下皆知,宫内宫外,妖孽之声四起,刘浚心内有数,此事绝非天现异象那般简单,宫闱之内,更是流言甚上,云落亦有耳闻,可刘浚每来皆不曾言起,她自也不提,只看君王心气烦躁,令众人小心翼翼。
甘露宫到一派如常,皇后率人在花园中采花扑蝶,好不悠闲,然而长公主却急匆匆赶了来,一脸阴云。
皇后见了,到觉扫兴:“母亲,你这脸色,可真煞了这风景。”
长公主甚为忧虑,挥手遣下一众宫女,扶过女儿,急道:“芊芊,你跟娘说实话,那朝上的术士,可是你找去的?你……你怎这般糊涂?”
芊芊甩开母亲,不耐道:“母亲,自上回刘怀蕾提及,您言了这厉害,女儿可就没动过那心思了。”
转眸着上丝得色,冷冷一笑:“哼,谁叫那水沐居无端起了异火,说不定……那贱人真就是个妖女也未可知,不然怎么能把陛下迷得没了魂儿似的,哼!陛下自她入宫,再未宠幸过其她宫妃,甚至连我这甘露宫都再没来过,而独宠水沐居,她不是个妖女又是什么?”
长公主忙上前安住女儿怒气,轻声道:“芊芊,既不是你,这事儿便奇了,想那杨云落还能与谁有怨?令……”
“母亲!”芊芊站起身,脸色幽暗:“许是刘怀蕾见不得我苦,便行了此事,有何大惊小怪?总之,那贱人有得受了,又与我甘露宫何干?”
长公主斥道:“糊涂!女儿啊,你好糊涂,刘怀蕾那女人心机之深,岂是你可能比?然若出事,还不是牵连着你?”
一片残叶飘落,芊芊低眉凝看,缓缓坐下身来,凝眉而思,良久,方道:“母亲,我听说,那术士是许昌找去的,许昌与刘怀蕾……向无往来,咱们……想多了吧?”
“许昌?”长公主亦坐下身来:“许昌是太皇太后一手提拔的,想来……该是不会,可是……”
长公主眼神异常严峻,握住女儿的手,语重心长:“女儿,不管如何,对于刘怀蕾,你都要多留个心啊。”
芊芊转眼望向满园飘飞的雪白花落,凝眉,轻轻点了点头……
不消几日,风言风语响彻民间,朝野上下更是波涛汹涌,莺蝶夏日,金碧辉宏的宫廷殿宇,唯水沐居独有一处安宁,全没有风潮中心的紧张庄肃,云落照常淡妆素服,朝汲晨露,暮采花泥,幽幽碧池,美人临池而坐,羞花绝色,荡漾一池春水……
侍女叶桑伴在左右,面色却有些微异样,云落凝着碧池幽叹,轻声吩咐:“叶桑,去泡杯热茶。”
叶桑只站着不动,恍若未闻,云落转首,只见叶桑垂目结眉,似有所思,不禁再唤两声:“叶桑,可听见了我说话?”
叶桑仿被什么击打,颤的一惊,只见云落盈盈立在自己身前,眼光探寻的望着自己:“叶桑,在想什么?如此出神?唤你都不闻?”
叶桑一慌,连忙跪下身去:“娘娘恕罪,奴婢该死。”
云落见她如此,柔然一笑:“行了,我还与你计较这些个吗?究竟因何出神?可是遇着了难处?尽管说来。”
叶桑眼圈忽觉一热,却不肯起身:“娘娘,您……您为何……为何从不与陛下言笑?从不……从不……”
“从不讨巧邀宠?对吗?”云落见叶桑吞吐难言,幽幽打断叶桑,叶桑垂首,不语。
水沐居草叶繁而茂密,风一拂,发出“沙沙”的鸣音,淡淡一缕柔光被枝叶筛成零碎,摇曳在云落玉致的娇容上,泛着绝艳韵致,;令人心神生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