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岳望着黛鸢倩丽侧影,微微敛起目色:“打入……冷宫!”
冷宫!
黛鸢眼底突的一阵酸涩,冷宫!从未去过,却早已切身体会的两个字,当年母亲尚在时,便常说,鸢儿,娘对不起你,只能让你过这样冷宫般的日子!
那时,她便对冷宫二字记忆深刻,便仿似扎入心中的冷箭,冰凉而彻痛!
“冷宫……”黛鸢冷涩一笑:“原来,再是隆盛的恩宠,也不过如此!”
是的,人心皆有私,黛鸢亦曾希冀云落因着刘浚恩宠无事,那么,无论此事有何蹊跷,怎般怪异,既已出来,便再没回头之理!然而此刻……
黛鸢站起身,目光深沉的凝望李岳,李岳眼神亦似读懂般,流淌浓浓眷恋:“你不用说了!我懂!”
我懂!又是两个足以伤人的字眼!
黛鸢眼中划过悲凄的潜流,唇角艰涩的笑,却颤抖如残落的花叶……
李岳转身,身后却有双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腰,颤颤低望那双白皙玉手,他们……终究只是有缘无分的两个人……终究只能任命运摆布!
李岳欲要回身,黛鸢却收紧双手制止了他。
然而许久,屋中皆是一阵静默,唯有微弱的烛,燃亮寒冷冬夜,泪水湿透衣衫……
寒夜幽凄,烈烈狂风冷雪飞啸,暗夜如鬼魅凶神吞噬了整个皇宫。
偏隅的角落,宫墙尘土卷起银灰色雪末翻飞,窗格抖动如剧,冷雪随风扑入殿阁,寒窗结凝冰凉的沉雪!
素白锦纱摆起风雪湿衣,纤弱女子站在窗边,勉力关上一扇,又一扇却被寒风破开,冷冽夜风卷起冰凉雪珠飞扑在女子单薄的衣襟上……
屋内冷极,虚弱烛火,是这凄凉宫阁唯有的暖意,云落关掩上门窗,回身再望,原感幽静的宫,突觉眼底一片酸涩,这样冷的夜,寒风吹乱心绪,陛下,如今的你,是不是软玉温香,美人依旧在怀,只是红颜相异,美艳却不减曾经……
云落冷冷牵起唇角,昏幽的烛,沉暗萧索的冷宫,木床冷硬,薄被透凉,满目污秽的雕花桌几,心便如夜寒,原来所谓荣华,不过眨眼瞬间,帝王恩宠,一夕便是两重天!
云落缓缓步至桌前,纤指拂过桌面,细细尘灰染满指尖,云落双指捏合,捻去灰土,转而扯下衣角一襟薄纱,拂去桌几灰尘,冷宫一切从简,便连洁洗的清水,亦是冷的,云落双手僵冷,浸在如冰水中,直寒到了心里。
清水幽晕,映出女子苍白脸色,绝色容颜粉脂不着,青丝随意飘散,只轻挽一束垂于脸际,心中突感安宁,如此清素的自己,仿才有不落于俗的真实!
正是风雪飞啸茫茫,冷宫失修的木门发出尖利的响声,云落猛然回首,只见门外暗夜之深,耀亮的灯烛闪进门殿,幽暗厅堂,豁然明亮!
只见皇后一身织锦棉袍,裹紧玲珑身量,金雀飞翔乌云,胭脂红晕涂染丽颜!
云落心上微颤,皇后眉色微微轻挑,眼眸流光飞彩,云落举目平视,以素面清容承接她傲厉的目光,微微低身,淡淡道:“云落问皇后娘娘安。”
皇后缓缓扬起脖颈,冷声道:“这里……可不比合欢殿或是水沐居吧?杨夫人可还住得习惯?
云落容色无动,平润如初:“劳娘娘记挂,还好!”
皇后眼眸在云落身上略略扫过,一身素白衣襟,单薄而无一丝纹花,清水妆容,不着一些喜怒悲凄,皇后眼神嘲讽,讥笑道:“杨云落,有苦难言,尽往肚中的滋味,不好受吧?”
眼光肃然严厉:“跟我斗?可别忘了你的身份!”
凝满浓郁兰花香的指,狠狠钳住云落尖削下颌:“歌姬!卑下的贱人!”
她的话中,有着深不可辩的重重隐意,云落眸中倏然凝聚满室的浮光,思量她的话语,一闪即逝的刀影,于清水美目惊起万纵涟漪,云落紧咬下唇,只以狠厉的目光望着她,却是无言以对!
歌姬,永远无法抹去卑贱的出身,她说的……都没有错!只是心气难平,终究也是无用!
皇后眼中流过得意的光,却生生凝目,手腕故意着力,纤柔女子,便身如残雪飘零,重重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皇后居高临下的目光,带着胜利者高昂的威仪,傲然的拂下来:“进了这冷宫,就休想再出去!”
飘袂裙角扬起冷宫青砖久浮的尘埃,悉数落于云落眼底,迷蒙的双目,只望着那人越走越远,心痛突然如剧,然而眼神却仍是漠然的!
陈皇后!若我杨云落能安平走出这冷宫去,定然要你的凤冠霞帔!
冷冽寒风于未曾关掩的殿门口狂啸吹来,云落墨发飘飞,冰雪凝结发梢,素白衣裙飘展雪飞埃尘!
满室的寒冷,满室的凄凉,满心悲怨!
伏在冷冷地面,云落僵硬的身躯,却不知是因这天寒,还是那无从解诉的心寒!
突地,冷风戛止,厚重殿门发出刺耳声音,云落唇角冷牵,露出森然笑意--怎么?还不肯罢休吗?
心思正自翻转,一只手,缓缓垂落在悲凄的眼前,那指坚俊厚实,一层薄茧覆于指腹手掌,一片雪消融在指尖上,似有一丝暖意袭来!
云落颤然举首,零散乌发流落纤丽细肩,坚冷的心,倏然塌陷一处柔软,眼中抖动的清波、熨热心底浓浓惆怅!
是他……竟是……他啊……
这个令自己爱恨不得的男人,于此情此景之时,出现在自己眼前,浓眉凝聚风雪的哀凉,薄唇紧抿,见自己无动,便轻缓低下身来,那眼亦凝紧深深忧虑:“地上寒。”
三个字,仅仅如此,云落幽幽望他,眼中晶莹欲坠还休,这个人,三番四次在自己狼狈不堪的情境下出现,真真是在考验她柔软的心吗?
是你,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
心底酸涩不知是喜是悲,她愿望出现的人,人影不在,可为何眼前的人,亦令心中涩涩的疼?
望他的眼,迷蒙清离,竟自不觉的伸出手去,指尖冰冷僵硬,触及温暖的手,眸心散落一片清波:“严校尉如何在此?”
犹自强撑的一句,却更使严萧心头颤动,她语声透着坚强,然那苍白的绝色容颜,却流淌了太多委屈与动容。
严萧连忙收敛目光,只应声道:“皇后不会就此放过娘娘,臣……知道!”
云落一惊,望一眼枯树残枝狂摇的窗影,再望严萧,严萧却侧头避过女子溶动的眼波,云落心底深深塌陷一处柔软,仿佛被什么揪紧又骤然松弛,直逼得眼晕微红,隐忍的泪,终究破出眼睫:“为什么?为什么你……”
她没有再说下去,这样寒的夜,这样冷的冬,冷宫虽冷,却尚能挡雪避风,可是严萧,这个令自己感动、倾情再到怨恨的男人,却犹自立在风雪之中,只为暗暗保护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