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秀眉微凝,听刘怀蕾继续说:“对,你我本无仇怨,可是,想我刘怀蕾艳冠群芳,谁人不是轻易的拜倒在我的裙下,只要我看得上眼的,就统统都是我的!可是……”
说着目中光影摇动,眸心的厉色光芒,仿佛掩去了暗牢火焰:“可是,唯有这个冷明刀,眼中心里,除了你杨云落,便没有别人,为了你,他屈就在我的身边,为了你,他忍受冤枉,为了你,他能做的不能做的,都会做!哼!只可惜……终不过是徒劳,你统统不会知道!因为在你的心中,他已经死了,而你……竟然见死不救!”
心中隐匿的伤疤,被一点点撕开,云落紧紧攥住衣袖,尽量端持了平静容色,只是胸口波涛起伏,心意终究难平!
见死不救!曾想也不敢回想的一幕,如今提及,竟仍是这般不堪。
刘怀蕾见她沉思,言语更进一步:“可我刘怀蕾可不是儿女情长的女子,这个冷明刀于我还是有用处的,我帮着皇后,设计黛鸢与李岳逃走,你因此被打入冷宫,我用言语刺激冷明刀,叫他心中对刘浚生恨,他终于忍受不住,进宫刺杀,我怕他犹豫,便制造了承永宫一场大火,一来刺激他,而来亦能讨好了皇后,可谁知道,他非但没能杀死刘浚,反而意志消沉的跑回来质问于我,这样的男人,真是百无一用,真空负了那一身武艺!”
惊悚,令全身冰凉,僵硬的立在当地,缓缓转眸,望着女子似笑非笑的眉眼,心底暗暗抽凉,如此艳色美人,缘何眼光中、总似有浓浓诡秘的光泽!
原来,一切都是她,都是她一手造成,甚至……连皇后都被她玩弄在了谈笑之间!
“你好狠!”云落冷然蹙眉。
刘怀蕾绝狠的眼光,不着一丝女儿的纤柔:“我原来以为你已经死了,而冷明刀既不肯屈就于我,那么对我也便全然无用,他要走,但他知道的太多,我本欲杀了他以绝后患,可偏偏听说未能找到你的尸体,还好我留了一手,喂他服下‘风蛊毒’,一天只给一点解药,勉强接续生命,虽已是形同废人,却还好有条命在!杨夫人……”
刘怀蕾一顿,对望向云落惊异的目光:“解药半月服上一次,算来可没有几天了,这一次……你是不是仍然见死……不救呢?”
脚下不稳,向后微微倒去,强自支撑住身体,紧紧盯着刘怀蕾的眼睛,那一双妖冶艳眸,仿如地狱骇人的鬼魅,一股血味儿沁在舌尖上,娇唇已被咬破。
刘怀蕾呵呵轻笑,转身对向暗牢漆黑的墙壁,那笑声仿佛能穿过厚墙,直升到天上去!
那般得意,好像胜券在握!
云落怔然立在当地,不可思议的狠狠盯住眼前女子,原来自己所有的不幸,几次几乎丧命的生死一线,皆是拜她所赐!
而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成全她那些疯狂的想法,和勃勃的野心!
天下竟有这样的女子,手段胆识皆不逊于男人,而那颗心,怕早已没有了温度、没有了感情。
云落到抽一口凉气,不,不是!她……怕早已没有了心!
夜,冷如冰天,合欢殿,云落对夜冥思,星天暗淡无光,心底凄然一片。
假的,都是假的,只有自己蒙在鼓里。
而如今,有一道难题摆在眼前,想刘浚一会便会来询,到时候又该如何作答?
她甚至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刘浚!
叶桑见她整晚呆坐,不曾移动,放在桌案旁的清茶亦没有动过一些,不禁担心道:“夫人,可是有烦心事?”
云落转眸而望,一叹:“岂止烦心。”
略一思量,道:“叶桑,你说,若有人一次次的骗了你,甚至险些害你丧命,可是他也是出于无奈或是糊涂,现如今他身陷危险,唯你可以救他,可是救了他,也许……你自己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你会如何?”
叶桑凝眉,不解:“夫人在说什么?什么救人?又什么万劫不复的?”
云落缓缓起身,裙纱掠过雕瓷瓶盛开的玉兰花,一片雪白花瓣儿旋旋坠落,云落整裙端坐在琴案前,案上紫兰香暖,云落纤指凝烟,弦动流音生情。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余音不绝、袅袅如烟,漫漫细烟如缕,一阵冷风拂过,指上一僵,琴音突如石子坠入脉脉水流,柔韵铮然顿住,一根弦丝乍然崩断,云落闪躲不及,右手指尖渗出点点猩红。
“夫人。”叶桑大惊。
云落却恍如不觉,任凭鲜血滴在琴弦上,流过一抹明红。
“真好一曲《柏舟》。”殿外男子声音淳厚,眉眼带笑,稳步向殿内而来。
云落连忙起身,双手紧扣,血渍在掌心升温:“参见陛下。”
刘浚将云落扶起,眼神温润:“有好久没有听你弹琴唱歌了。”
拉住云落的手,云落不禁一声娇吟,刘浚何等机敏,细看女子神色,那倾城眉目间,似隐着淡淡忧伤。
眼风一扫,更看见琴弦上流落的鲜红,天子眉心骤然一凝,俊眸敛了笑意:“怎么?一曲《柏舟》还弹出了血腥来?”
握着云落的手,力道渐渐加重,云落一惊,连忙安稳下凌乱的思绪,举眸望去,但见天子剑眉飞斜、目光有若鹰枭,锐利的眼神,仿要穿透她的心房。
云落调匀气息,轻声道:“只是一时心烦,乱了指法。”
随即绽开凄然一笑:“这久也不弹,真是生疏了。”
手上力道稍稍缓解,刘浚展开她的指尖,但见凝白玉指上,一点鲜红尤是扎眼,深黑眼眸不着微点流光,只缓缓垂眸,将手指放在唇中,细细吸吮。
云落顿感脸际烧热:“陛下……”
刘浚唇角微牵,迷魅的眼神,仿如夜风扫过日月星辰:“刘怀蕾与你说了什么?为什么要见你?”
温柔的举止,却说些不相干的话来,云落一时心神无定,竟是无语。
刘浚望着她,见她神情微恙,唇际却仍持着笑意:“刚听你唱《柏舟》,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难道如今,还有谁给你屈辱令你不能安睡吗?”
刘浚熟通音律,更解辞意--满腹愁苦心焦虑,怨愤小人恨难消。遭遇祸患实在多,历经屈辱也不少,静静细思此间事,捶胸不眠真难熬!
这首词,实是抒发心中怨愤的,却也正是自己这一路而来的写照!
不禁泪意盈盈,垂首不语。
刘浚将女子拥在怀中,轻抚她一头秀发:“都过去了,不必再想它,定是刘怀蕾又说起了什么令你伤心的事吧?”
云落靠在刘浚坚实的胸膛上,一曲《柏舟》在心中默默鸣响,“遭遇祸患实在多,历经屈辱也不少。”
是啊,自己经历了如此之多,实在是“满腹愁苦心焦虑,怨愤小人恨难消!”
心中一定,眸光凝在琴弦上,一片血色:“是,她说,冷明刀没有死!”
刘浚手指一顿,随即抓紧女子细肩,凝望她泪意未干的双眼,眸中一时海驰风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