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昭当晚就被送到了浣衣局，住进了四个人挤一起的矮旧房子里。房里没有床，不过两张简单的土坑，两个人睡一张床。跟凤昭睡一起的叫絮儿，是个比她还要瘦小的女孩子，长得挺清秀的就是太瘦小了，她自己说，因为不够伶俐一进宫就被派到浣衣局，整整干了两年了。一听说凤昭是从东宫来的，就瞪大了眼睛，讨好似地问道:“阿昭姐姐，东宫是什么样的?我还从来没出过浣衣局呢，孙嬷嬷嫌我太小了，规矩学得不好，去各宫送衣服的活从来不让我去。”
凤昭心里叹了口气，孙嬷嬷看着凶恶，心地还是好的，絮儿这么个小丫头，对人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对自己一个刚认识的都坦诚相告，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底都说完了，要真去各宫送衣服，什么时候得罪人，被人害了还不知道。凤昭看着她眼巴巴的样子，心里就不由一软，不知道阿桐怎么样了？他过得好不好？
凤昭不想再给这个小丫头无谓的希望，进了这浣衣局的人除非等到年龄大了，放出宫去了，否则再想出去比登天还难。“东宫也没什么好的，也就是比这里大了些，一样要干活的。”凤昭说道。
“哦。”絮儿有些失望地点点头，“那里的活有浣衣局那么多吗？”
凤昭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她进宫以来连规矩也没学，这半个月在东宫齐斐不过是派了个心腹宫女雯绣教她学规矩，活倒是一点也没干，只好含含糊糊地说:“应该也差不多吧。”
刚一说完，就听到一声嗤笑，是同屋的芳眉，凤昭没来前她是浣衣局里长得最好看的，也是在别的宫待过，但犯了错，被打发到浣衣局来的。好像是嫉妒凤昭的样貌比她出色，凤昭一来就感觉到了她的敌意。“傻丫头，也就你会信她的鬼话，这宫里就没有比东宫更好的去处了！”芳眉把手里的胭脂一放，挑着细细的柳叶眉，说道。
絮儿顿时疑惑地望了过来。
凤昭说道:“我没有骗你，东宫里一样是要干活的，虽然跟浣衣局的体力活不一样，但是伺候主子更劳心劳神，稍有不慎惹怒了主子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还不如这浣衣局清净呢。”
“哼，把主子惹怒了只能怪自己没本事，真正有本事的人还怕这些?”芳眉娇笑道，“别的不说，东宫宫女的月俸银子就是浣衣局的两倍，更别提日常的用度和主子的赏赐了。东宫的人去各宫跑个腿，传个话的，谁不是恭恭敬敬地捧着你，巴结你！再说了，太子殿下是什么人啊，那可是除了太后、皇后外最尊贵的人了！”
絮儿听得眼睛都放光了:“原来在东宫当差这么风光啊！阿昭姐姐，东宫这么好，你怎么还到浣衣局来?”
凤昭还没回答，芳眉已经笑道:“还能为什么，得罪了人被赶出来了呗！”
她说得很讨人厌，凤昭却不知该怎么反驳，她确实是得罪了齐斐被赶来的，不过能离开东宫对她来说，不是惩罚，而是求之不得的事。她本来也只是想在白水村过安安稳稳的小日子，但是恢复记忆后她才明白那些记忆本来就注定了她，不能当个普通的平凡人。被掳到齐国一定是那个人怎么也料不到的事，就让我当一个普普通通的浣衣宫女，也是好的，至少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但这些事又岂能说给芳眉听？
“好了，赶紧睡吧，等会孙嬷嬷要来查房了。”最沉默寡言的秋若说道。她是四个人里资历最老的，还有几年就能放出宫了。听说她有个亲戚在皇后的庆祥宫里办差，芳眉知道她的背景，见她说话了也就撇撇嘴，不说了。
凤昭感激望向秋若，秋若却没理会她，她对谁好像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絮儿拉着凤昭，悄声道：“阿昭姐姐你别生气，芳眉就是这个样子，大家背地里都叫她狐媚子，干活时老想着偷懒，天天就知道打扮自己。”
凤昭虽然高兴她为自己说话，但是看到絮儿眼里的嫉妒还是略感不安，她才十二岁啊。
在浣衣局的第一个夜晚，凤昭睡得特别踏实，不过，天还没亮，凤昭就被絮儿叫醒了。各宫送来的要浣洗的东西叠的像小山那么高，大件的床褥帐幔毯子，小件的衣裳裙衫裤子，多得数都数不完。早上刚打上来的井水冰冷沁骨，常年在浣衣局劳作的宫女手上都长满了冻疮。两个掌事姑姑，常姑姑、范姑姑来回巡视，看见有偷懒的，免不了一顿责骂，脾气急的范姑姑火气上来，掐一把、扯头发什么的都是常有的事。
分脏衣服的时候，凤昭作为新来的，被分到了最多的量。孙嬷嬷意味声长地对她说了一句：“新来的就得多干点才能赶快上手，这是规矩！不管你从前在哪里当差，到了这浣衣局就得守这里的规矩。”
凤昭没有反驳，顺从地拿了东西干活。这种破规矩，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在上辈子的职场都一样存在。上辈子孤身打拼的时候还过过天天白水加面包，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咬咬牙也就撑下来了。想是这么想的，但是一天下来，双手还是泡得又红又肿。凤昭都不敢想到了冬天该怎么过。
崇明殿里，齐斐正在和心腹方维远议论。方维远是吏部侍郎方仲的儿子，也是齐斐的伴读，更是他几个难得的心腹之一。但实际上他的年纪比齐斐还要大上几岁。
齐斐说道:“现在大半的兵力都被太后掌握在手里，她们庄家简直要翘上天了。今天在朝堂上你也看到了，本宫不过是她们的傀儡，庄淮这个内阁丞相简直要踩到本宫头上去了！文武百官们看的也都是垂帘听政的太后的脸色。”
方维远道:“庄淮之所以嚣张不过仗着是太后的亲弟弟，一旦扳倒太后，庄家自然也树倒猢狲散。”
“你说的轻巧，太后近日最近已经对我起了疑心，王德找出来的眼线，本宫刚想办法弄出去几个，她马上又赐了人过来。真是可恶！”齐斐重重地锤了一下桌案。
“殿下，不怪太后起疑心，卑职也奇怪啊，殿下您隐忍了这么多年了，怎么突然急着要肃清东宫了？”方维远拱手说道。见齐斐半晌没应声，方维远不由想起了什么，说道:“难道，是为了那个凤姑娘吗？”
齐斐依旧没作声，却有些不自然地喝了口茶水。
方维远顿时心中有数了:“殿下，恕卑职直言，殿下若真想保护凤姑娘的话，宫外比浣衣局里要安全多了。”
齐斐皱着眉咳嗽了一声:“你的消息倒是很灵通。本宫自有主张。”
“卑职不敢。”方维远口中说“不敢”，脸上却一脸挪揄的笑意。
“好了，今日就先这样吧。”齐斐又变回了原先那副正经严肃的样子，“李扬将军那里，你和你爹再多下点功夫，争取把他拉到我们这边来，这样我们才有筹码跟太后对峙！”
“是，卑职告退。”方维远笑眯眯地退了出去。
守在门口的王德打趣道:“呦，方大人什么事这么开心呢？”他有了身为东宫人的自觉，这几日不仅伺候齐斐更加用心了，还开始不动声色地拉近与这些齐斐的真正心腹的关系。
方维远知道他的心思，也没点破，笑道:“殿下开心了，做属下的自然也开心了。王公公，容在下劝你一句，不管在哪里办事，最重要的就是忠心两个字。殿下的手腕，你也是看在眼里。如今殿下正是用人之际，可不正是你我效力之时?”
“是是是，方大人说的是。”王德连声道，“还望大人多多提携，多多提携。”
崇明殿内，齐斐招了招手，韦立从他身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她在那里怎么样？”
韦立道:“殿下放心，凤姑娘好像已经适应了浣衣局的生活，有孙嬷嬷看着，殿下可以放心。”
“适应?她能适应?”齐斐闻言有些惊讶，想想凤昭一边干活一边抱怨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
韦立看着齐斐脸上的笑意，心中不由又是惊奇又是欣慰。殿下进宫以来这么多年都没最近这一段时间笑的多。“殿下，要不要去看看？”
“唔，不太好吧？”
韦立有些好笑地看着齐斐口是心非，一脸意动的样子。
今天的零点击真是打击人/(ㄒoㄒ)/~~好想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