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武王二年,曲师父下了一趟六雁山。
人是竖着出去的,回来的时侯却是爬回来的。我从山角下将曲师父捡回来的时候,曲师父愁眉苦脸的俯在我的背上,一边出声指点着崎岖不平的山路,一边十分婉转的表达了一下近日来六雁山上的资金周转不灵,更加婉转的表达了一下希望我能下山赚点外快的意思。顺便帮一帮他的一位故友。
我足下不停,气虚喘喘的从荷包中摸出一颗松子糖放进嘴里。惊愕的问:“师父,你让个眼睛不大方便的人去赚钱是不是有些勉为其难了。”
曲师父俯在我的背上,十分贤惠的为我擦去额上的汗水。悠悠的道:“这样才能突显出你的与众不同不是吗?”
我一个不稳,险些一头载在地上。泪流满面的表示,这个与众不同我是真心的不想要。
曲师父徐徐善诱:“修炼了镇魂书这么久,阿诺就不想下山去试试。”我累的双腿发颤。“不想。”曲师父一把掐住我的脖子,面色狰狞语气平淡。“阿诺徒弟,给你两个选择。”我表面恭敬内心不屑。“哦!愿闻其详。”曲师父狞笑一声,伸出一只手指。“第一,自己走下山去。第二,为师踹你下山去。阿诺徒弟你想选哪一个呢?”我一直腰将曲师父丢在地上,在曲师父的惨叫声中。我边喘气边用袖子抹去额头上的汗渍。道:“不劳师父贵脚我自个儿下山去。不过至少要等师父大人你伤好吧!”曲师父一脸痛苦,张口骂道:“你个欺师灭祖的混帐东西,摔死我了。”
三个月后,六雁山上的雪化尽。河畔路边石缝角角落落里都长满了青色。我偷了曲师父大半生的积蓄下山了。
一夜梦魇,早起之时心情难免不大畅快。吃罢早饭之后,寻思着还是去玉山镇寻访一下曲师父的故友。曲师父说他的故友在十洲史上也算是一个知名度较高的人。而使他知名度高涨的原因更是于他的出身和师承无关。
而是因为他做为一个道士竟拐走了北塘世家的大小姐。我捧了一碟云片糕边吃边点评道“师父,你这故友能让人家黄花大闺女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最后私奔的绝非泛泛之辈。最少……最少长的不错。”
“哦!”曲师父挑了挑眉问:“怎么说?”
“若是生的太过惨绝人寰,那北塘家的大小姐若不是有眼疾,又是如何下的去手的。”
“十洲三公子之一的柳梦雨能生的差吗?”
手中一歪,半碟云片糕险些落在泥土中。原来是他,义父柳玥之子柳梦雨,若论起关系来他还算是我的义兄。
只是他比我年长许多,自我懂事后只见过他一次。十多年前,一个与平日里一般的午后,他微挽着唇,负手站在桃花树下。浓黑修长的眉头轻蹙,明媚的阳光落在他卷长的睫毛上,在眼下映出一片月牙形的暗影,睫毛下流光溢彩的眸子很是安然。小时候的我痴痴的看着,以为这是哪家的谪仙也来贪这一树红粉。若不是一身青色的道袍和背上负看的长剑‘凌尘’,很容易让人以为他不过是个上京赶考的书生。柳梦雨何止是生的不错,简直是生的太不错了。曲师父伸出右手轻扶碟子的另一边,皱眉道:“你又走神了。”
我干巴巴的一笑,道:“我这不是怕下山遇着仇家吗?瑶素死去了那是贞烈。活着,就说明赵文王和赵武王所谓的师出有名不过是个笑话。这世上除了师父你老人家,大约没有人会希望我活着吧!”良久,曲师父的声音传来。“你现在是曲诺。虽然小时候长的不大好看,现下长开了倒是漂亮了许多。哪里还有瑶素的影子。”“是么?”伸手摸了摸脸颊,怀疑的道:“多年前种下去一颗土豆,难不成还能收获两斤红薯?”曲师父:“……这个世上偶尔还是会出现一些奇迹的。”“……”由于眼睛不大方便,出门的时候又过于匆忙,下了六雁山后我向东走了七天,被告知离玉山镇尚远,于是又走了七天,还是没有找到所谓的玉山镇。问了一个打柴的樵夫方知我是走过了。又有人说玉山镇走过了,于是我十分悲催的走了回头路。如此耿误了十七八日后,终于赶上了一场春雨。都说春雨贵如油,我看着这场蓬勃的大雨,觉的今年的油比水更便宜。经过三年的将养,被火灼伤的眼睛已经能看到些模糊的影子。尽管如此冒着大雨摸进一座古寺中避雨时,仍是摔了一身泥。夜半雨尽时,墨夜沉沉不见月。古寺外草木半枯,不知何时在夜色中己渐渐衰败。放下书娄,绞了绞发上的雨水,从书娄中摸出一件干燥的袍子换上。劈了一张旧供桌在古寺的人殿中燃起一堆篝火。温暖的火光渐亮,驱走了最后一丝寒意。风过窗棱,吹出低沉的呜咽声,就像深闺少女轻声哽咽心上的那个少年为何夜半不归。调子婉转凄凉。吱嘎一声,破旧的寺门发出近似呜咽的响声。一时不察,惊叫一声后方想起自己好待也曾戎马二载。如此惊呼,未免太过丢人。伸手去抓书娄中的兵刃。一只微温的手和着一股混合了夜雨的湿凉,轻按在我的手上。寒风顺着未关的寺门,吹的我一阵轻颤。鼻端传来淡淡的青竹香气。来人轻笑一声,道:“莫怕,我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