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被领着,从城北至城南走了大约两炷香的时间,才进入一座被高墙密林深围的军事基地,又走了近半柱香的时间,才停在基地中心的誓师场外……
高墙深沟,壁垒森严;吹角连营,戎马震耳!
“勇战瀛城,以死护主;铲除奸逆,以身效忠!”
“祁南王千岁骁战天下,我等赤心万死不辞!”
……
撩开车帘远眺而去,金戈铁马,三十万雄师整装列阵,锋芒待发,誓师之声震天动地,气吞山河!
这就是柴荣的虎狼之师!这就是柴荣的江山社稷!这就是柴荣的黎民天下!
目光越过前方那浩浩荡荡的队列,向更远的营台上远眺而去,两匹威武惟扬的铁马矗立台中……
缰着彪悍的黑色龙虎驵骏,一副志在必得的,正是大司马将军杜岐山!
另一个,躬擐甲胄,缰着正仰天长啸,凤臆龙鬐的俊逸天骥,一副舍我其谁的,正是祁南王,柴荣!
似正对上了柴荣也远眺而来的目光……
只见他从天骥上一跃而下,杜岐山一个手势,台前鳞次栉比的军阵,瞬间向两侧排开,飞扬的尘霾中,顿敞出一条直通营台的大道!
乐菱从车下徐徐踱下,正欲前行时,被杜亦程一手拦住,只见他有些怯色地低着头,不敢直视乐菱的目光:
“殿下请留步!王爷和大将军正在誓师,还请殿下就此恭候!”
乐菱看了看阻挡在她身前的手,又看了看捧在怀中,重若泰山的两封诏书,她知道,这个只属于男人的地方,她本不该来,但此刻,兵临城下,军情万分火急,容不得半刻耽搁,便不自地厉声斥道:
“杜少将军,我有要事需立即觐见王爷,此事关乎大周江山社稷,关乎你我众生的性命,关乎天下黎民百姓之生计,如若耽搁,你可担当得起?”
身为统军将领,他理应以身作则,践行军规;而身为他自己,他甘愿为此,接受军罚。
只见他,将阻拦的手缓缓地放了下来,往后避开,让出道来……
乐菱紧了紧手中的诏书,昂首,快步,向营台走去,柴荣携着那身厚重的铠甲,亦快步而来,虽无法看清,那被隐埋在面甲下的脸庞,却依旧可以感受到,他那企盼而又炽热的目光……
近身时,被他拦腰一把,紧紧拥入怀中,埋入那坚硬冰冷的盔甲,看到她,因连日奔波而略发苍白的脸,好是心疼,轻抚着她的秀发,在耳畔低声责备道:
“可知我为你悬了多少的心,再也不会把你一人留在危险中了。”
乐菱不禁有些迷恋,这久别重逢后的温存,恍然想起身上的重负,轻轻挣开他的怀抱,拉起他的手,欲踱向营台,却被他横腰一抱,像端着一件绝无仅有的无价之宝一般,顺着军阵间的大道,稳健地跨向营台……
军场,鸦雀无声……
她,被小心翼翼地放下在了营台中央,不禁被这突如其来的、出乎意料的宠爱,弄得顿生意乱,好一会儿才平缓下来,用略带娇羞的眼神看着柴荣,见到柴荣心领神会地含笑点头后,才坚定地上前一步,举起手中的诏书:
“祁南王柴荣听旨!”
铿锵有力,俯瞰万物!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祁南王柴荣,整军练卒、南征北战,东伐西讨,灭北汉败蜀国,其神武雄略可威震四海;政治清明、励精图治,裁汰冗弱、不爱其身爱其民,其贤义仁德可福泽天下;大邦畏其力,小邦怀其德,深得朕之喜爱,百姓之拥戴。朕上承天命,下顺民意,传位于吾儿柴荣,望众大臣沥心辅佐,振兴大周。钦此!”
跪地听旨的柴荣,不失惊愕,顿了良久,才恍然过来,接过乐菱手中的圣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乐菱又展开另一封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陈氏,勾结蜀国图谋叛乱,毒害天子谋划宫变,其蛇蝎之心不容于天,特以鸩毒赐死;太子铭,参与宫变,其谋逆之罪不可赦,特以废黜为庶人,发配北疆。钦此!”
介时,台下欢呼鼓舞,风声雷动,震耳发聩,如雷贯耳……
“王爷万岁!王爷万岁!”
“铲除奸逆,赤胆报国!”
……
不知,是因为过于紧张的连日奔波,还是方才过于奋力的颁旨,乐菱竟被这雷动之声,震得,顿觉头晕目眩,脚下一软,竟沉沉地瘫倒在了柴荣怀里,只觉,天旋地转,全身轻飘,连耳畔那阵惊吓的呼唤声,也逐渐地,变得模糊不清……
“军医!快叫军医!”
顾不了那么多繁文缛节,柴荣便命了一旁的军医,就地诊脉,只见那老军医把了把脉,神情复杂地看了眼柴荣,似不敢确认,又谨慎地把了一会儿后,紧张兮兮的模样,不知该如何开口……
“怎么了?快说!”急得柴荣有些气急败坏。
只见那军医,噗通一下,跪伏在地,似喜极而泣: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这是喜脉,是喜脉啊!”
柴荣被这又一意外的喜讯,袭击得顿昏了头,惶惶中好一会儿,才又赶紧拽过军医的衣襟:
“那王妃怎么会晕倒?”
“王爷不必担心,王妃并无大碍,只是操劳过度,气力虚了些,待小臣开副方子,静养几日就没事了。”
柴荣这才松开拽着的军医,横抱起乐菱,不禁仰天长笑:
“天佑我也,天助我也!哈哈哈哈……”
方才雅雀的军场,瞬间又响起,更加雷动的欢呼声……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王爷万岁!王妃千岁!”
“天佑大周!天助大周!”
……
瀛洲府邸比不得祁南王府的周详,内殿里虽也置放着两个暖炉,但终究还是避不了那一丝寒意。
夜深寒重……
乐菱被从门缝里溢进的一丝寒意拂醒,睁眼时,只见那烛火泛起的圈圈光晕,仍觉乏力,不自地动了动,这才发现被窝里,紧拽着她的双手。
柴荣!原来,他就这么,倚靠在床沿,轻轻地睡着了……
柴荣被她这么微微的一动,警觉地惊醒了,朦胧中,冷凌的目光与她对上后,才变得脉脉起来……
看来,连日趋紧的军备,已经让他,很久没能安心地休息一会儿了。
只见他的手指,轻抚过她那仍旧苍白的脸颊,似好不生气地,温柔说道:
“终于醒了,今天可把我吓坏了,以后可不许你这么折腾自己!”
看着他那要生气不生气,要温柔不温柔的神情,甚是好笑,就不自地伸出手去,触摸他那俊秀而略显疲惫的脸庞
一触,冰冷!
好生地心疼,“干嘛一直守着不睡。”
柴荣拉过她伸出被窝的手,紧紧握在手心,放在嘴角,生怕她会被冻到半分:
“等你醒来喝药。”
说罢,便传人下去,拿了试喝过的汤药来,又自己先尝了尝后,才将勺子喂到她嘴边,见她把药乖乖地咽了下去了,才舒心一笑:
“好苦”,乐菱被苦得,轻锁起了眉头……
“苦吗?”柴荣好似认真地舀起一勺,自己喝了下去,又舀了一勺喂给乐菱:
“不苦啊,你再试试……”
“真的好苦,为什么我喝的就是苦的呢?”
见乐菱一脸的无辜样,煞是可爱怜人,不自地坏坏一笑,“是吗?我尝尝……”
说罢,将乐菱轻轻拉入到怀中,舔了舔残留在她嘴角的汤药,喃喃说道:
“嗯,甜的……”
又不禁将滑舌探入丹唇,霸道却不失温存,吸吮着她的芬芳,手不自地,在她的腰间摩挲起来,浴火油升……
但一想到军医的嘱咐,便又强忍了下来,只是静静把她搂在怀中,希望这样,可以平息下他体内那股迷乱的灼热
良久,才平静下来……
“你现在有孕在身,千万记得,要照顾好自己,还有你腹中的麟儿,知道吗?”
“什么?!”
乐菱一愣,有些不敢相信,不自地去抚摸自己的小腹,那种初为人母的喜悦与温柔,虽然,那还什么都没显现出来。
“不许你再揣着本王的麟儿,不要命地东奔西跑,知道吗”
“启禀王爷,杜元帅和李军师有紧急军务求见,正在外间等候”,珠帘外传来莫离的声音……
深夜求见,必定事情紧急,乐菱接过柴荣手中的药汤,催促着他,“赶紧去吧,药,我一定喝完。”
有些不舍地放开乐菱,在她额上印上深深一吻,“我就在外间,药,一会儿我回来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