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睡衣被他不小心扯落，胴体在他面前暴露无遗，顿时心里腾起了火气，摔门而去。留下他站在门外，茫然失措，心像是突然被掏空了。
夜很寂静，他很空，像这寂静的夜，好像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中睡去了。
她冲进自己的房间，想到刚才他看到自己身体时候的表情，双手紧紧抱住自己，指甲嵌进皮肤里，生生地疼痛。这一次无意的暴露，让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的眼神里，有一丝一闪而过的异样，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即使短暂，还是被敏感的她捕捉到了。她想起过去的一个场景，突然觉得好笑，很讽刺……
……
那天晚上，她拖着虚弱的身体从沈睿谦家里出来，通知顾赟说愿意做他的女朋友。当时顾赟的兴奋在电话里难以抑制。挂断电话后，她一边沿着路走，一边等顾赟打的来接她。
在路上的时候，她被一件事情困扰着。
唯一，还有干净。他越是在乎她，她就越是害怕他在意自己已经不是纯洁无暇的花。
当他接到她，在她家门口把她放下时，她拖住了他。
“顾赟，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说。”
“什么？”
“你知道我跟沈睿谦谈过恋爱。”
“嗯。”
“你知道他的大学跟我的大学不在一个城市。”
“嗯。”
“你知道我常常去看他。”
“嗯。”
“每次去，我都是跟他住在旅馆的。所以……你懂吗？”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没敢抬起头来看他的表情。
其实爱情看起来很简单，只需要两个人两情相悦。可事实上，爱情是很脆弱的，它需要符合很多条件，很多很细微，只要有一处不符合，就需要花很多心思和代价去弥补，或者，直接分崩离析。
其实她的心里很复杂。一方面，她希望她不介意，那样她就可以觉得：即使自己不单纯，也会有人爱的。可是另一方面，她又害怕他不介意，因为如果那样，他就真的成了她治疗前一段爱情留下的伤痛的一剂强药，就像毒品一样。她无法预计到后果会对她和顾赟造成多大的伤害。
可是，顾赟轻轻的扶住她的双肩说：“我爱你，是爱你这个人，不管你变成怎么样，我只爱你。”
她笑了，却很机械，她也不知道当时她在笑什么。
………
可是，现在她知道了。刚才他在看到她的身体的时候，眼神里闪过的情绪是叫做“可惜”。可惜你不是单纯美好的女子，可惜你曾是别人的女人。
真是荒唐可笑，不是吗？
她躺在了床上，终于做了最后的决定。
第二天早上，她起床时，顾赟已经不在了。不在也好，她心里这样想着，给他写了一封信。
“顾赟：
可能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能够猜到我想说什么了。
我想告诉你为什么，如果你愿意，请看完。
首先，对不起。我并不爱你，真的。我知道这很残忍，可是我不想一直对你残忍下去。你知道我的心里有谁。你也是知道的，我在说爱你的时候，心里带着伤。你我都心知肚明，但是都没有说出来，我就当你默认我可以跟你谈恋爱。
就像你知道的一样，一开始，我做了努力。我是想要努力爱你的，不知道这一点能否给你带来安慰。我努力了解你的喜好，你的许许多多，可是到最后我发现，我还是只记得他的一切细小的特点，对不起。或者，爱情原本就只是一种本能，它不是我们从小做到大的功课，不是只要努力就能得到满分，得到奖状。我付出了，但是，对不起。我想训练自己去爱你，可到最后只发现了我对他的爱是如何的根深蒂固。或者，只是爱他的习惯根深蒂固，有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不像以前那么频繁的想念他了。
可是，我后来想通了一点，我们的恋爱从一开始就错了。众所周知的事情是你爱我爱的深沉，爱的热烈，为了我坚持了那么多年，默默付出。可是，这就意味着，我们的爱情里，双方的付出是是非常不平等的。我爱你，很大程度上是出于感激。你知道吗？或许正是因为我们做了那么多年的朋友，所以我不愿意撕破脸皮，我不愿意让你的爱情落空。最初的时候，我带着感激。我曾经那么热切的希望我们之间的感动能够变成爱情，相濡以沫的爱情。可最后发现，不如相忘于江湖。
人生若只如初见。
其实，我还想坦白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我把你当成了我疗伤的药。因为我听人说，最好的治疗失恋的方法是进入一段新的恋情。我努力了很久，始终没有办法脱离他带给我的回忆，所以，我想到了这个方法。后来我常常觉得，我跟你的恋爱对我来说，就像吸毒。我任凭你照顾我，呵护我，带我离开不愉快的回忆。可是最后的结果比我预期的严重得多。因为治标不治本，一旦反噬，我就无处可逃。
当你亲吻我的时候，当你拥抱我的时候，当你喂我吃东西的时候，尽管我不愿意，我的内心深处还是浮现了跟他在一起的时候的感受。我可能不该告诉你这些，但是我不想在对你隐瞒下去了。我的潜意识把你跟他进行了比较，你输了。
你还记得你有一次背我走了很远的一段路吗？那一次，我买了一双很好看的高跟鞋。可惜的是，它除了好看一无是处，大小不太合，咬脚。走了一段路之后，我的后脚跟就磨出了大水泡，可是当时附近没有地方卖拖鞋。于是你把我抱上路边的石墩，你转过身弯起背对我说：“上来吧，我背你。”
我并不轻，你背着我走了将近一个多小时之后，累的满头大汗，直接坐在了草地上。
你知道吗？沈睿谦就像那双不合脚的高跟鞋。即使我爱不释手，但是疼痛逼得我放弃他。而你，就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了，免除了我一切的苦难。可是，到最后，你还是不得不将我放下。因为我不可能永远待在你的后背上。我需要独立行走，我需要的是一双合适的鞋，不是永远的后背。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爱你，对不起我很残忍。
我的肆无忌惮，全都是仗着我爱你。其实在我受了伤害之后，我最应该做的是治愈自己而不是伤害你。可是一切已经发生，我没有办法让历史回头。我只能在这一刻，及时拦住自己，不再造成更加不可原谅的后果。
或者，我现在已经不值得被你原谅了吧。
可是，其实你还是在意的。你在意我曾经是别人的，不是吗？所以，你值得更好的女孩。再见，或者，不见了。
祝安好！
对不起！
章暖雪。”
她写好信之后，拿去街边的邮局寄了出去。那一刻，一切都平静了。
他收到信的时候，是两天后的晚上。
他把自己反锁在宿舍阳台上，整整抽了一整包的烟。烟雾缭绕中，他看见她在信纸上留下的自己，像极了他的字体，俊秀飘逸。
他好像看见她最初的样子。信上的字毫不留情面，真的是仗着我爱你啊，你就舍得这样的伤害我，不是吗？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我多想回到与你初见的时候，看你大大咧咧快乐的模样。可惜，我们中间隔了未见面的三年。就这三年，把我们俩的这一生的缘分，都割断了。
也罢，散了吧。
他手松开，信纸摇摇晃晃地坠落在了尚且没有熄灭尽的眼底上，被火点着了。在这团小小的火焰里，他的初恋终于成了灰烬，她的一颦一笑，全都随着这一刻，被锁进了心里最深处的铁盒，扔进了思绪海洋最深处的黑暗角落。
章暖雪坐了长途客运车回宁城。
在某个十字路口时，周围的车辆涌来驰去，人群聚来散去，好像所有人都有着自己的目标，都在忙碌着。只有她，这一次真的不知何处可归。
寂寞的感觉从未如此真切过，她在喧嚣的人群里，蹲下了身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