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最后的疯狂
他已经绝尘而去,在他的眼神中,她看到了这个确定的结果。
新年的氛围还没散去,寒假回来便迎来了一轮又一轮的模拟考试。每天都在做题,测验,公布结果,讲题。昏天黑地的测验把人的意识催眠的有些麻木了,大家都知道这是最后的冲刺,教室后面的倒计时牌每天都在跳动,像一颗定时炸弹,时刻的提醒着人们,时间正一分一秒的走向终点。
阳春四月,大地渐渐复苏,压抑了一整个冬天,烦闷的心情随着开放的季节,也舒展开来。
几轮模拟考像一场场战役,令人应接不暇,四月底,这种催人性命的节奏终于稍稍放缓了脚步。
丁辉突然请假回了家,在这个时候,若不是家中发生重大的事情,是不可能有人会离校的。唐琪很八卦的跑去问周大同。
“他爸病危,家里打电话叫他回去了,可能,挺不过去了。”周大同告诉唐琪。
唐琪被震惊了,他爸爸有病吗?同学三年。她竟然一点消息都没获悉过。
周大同看着她惊讶的表情冷笑道“他爸胃癌,已经一年多了。”
唐琪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私。每天都围在自己身边的人,她竟然对他的事情一无所知,丁辉在大家面前展现的一直是很阳光很乐观的一面,回想这几年在一起的时光,他很少向大家袒露家事,因为他自卑。她也很少窥探,起初是顾及他的自尊,后来就形成习惯,丁辉习惯隐匿悲伤,制造快乐。唐琪也习惯享受他制造的快乐,大家都渐渐淡化了他与众人的落差。
丁辉回来的时候,胳膊上带着黑袖章,大家都知道那代表什么。唐琪不敢问,这件事对丁辉的打击有多大她也无从知晓,但看到他消沉的样子真让人心疼。
她时常跟在他身后,不说话,丁辉反而安慰她“没事啦,我很好,你这么安静我很不习惯啊!”
唐琪勉强的笑笑说“我以前不安静?那以后得改改了,女孩子就应该安静才显得优雅嘛!”丁辉揉揉她的头发苦笑道“现在改晚了,你已经在老黑心中留下女汉子的形象了。”
这段时间,基本上很少有模拟试卷做了,每个人的能力、水平都已成型,所以,最后的阶段老师带领大家回归课本,复习最基本最简单的基础知识。
这同时也是心里上的一种回归,把紧张的心境放松下来,考试需要的是一种平和的心态,过于紧张会大大影响考试成绩。
考前两个月,很少有老师来教室讲课,大多时间都是自习。没有了约束,又临近毕业,大家的心里完全松懈下来,纪律开始自由散漫,这种状态很快蔓延开来。
首先,一对对情侣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如雨后春笋般滋出了土壤,增长数量空前盛大,好多的地下情都浮出了水面。在公共场所,他们甚至也不避讳旁人和老师的目光,一对对一双双的游走于教室和食堂之间。
尤其到最后一个月,晚自习取消,下午放学后,大家都结伴出校门逛夜市。夏季触手可及,爱漂亮的女生换上薄薄的单衣,美美的在人堆里晃悠一圈,感受人们羡慕的滋滋声,年轻真好。
夜市的十字路口,有个露天的KTV电视,那时候的KTV练歌房还不是很普遍,所以很多平民都在这里唱歌,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演唱即需要雄厚的唱功又要有足够的勇气,庞月她们多半是站在旁边观赏。
偶尔遇上一个两个实力派的,她们就夸张的喝彩,起哄。
黑马徐宏伟平时也喜欢唱歌,当一首《我的眼里只有你》缓缓响起的时候,只见他从容的拿起话筒,深情款款的演绎起一首美妙的情诗。四周的躁动在歌声响起的时候平息下来,人们都被这清朗纯真的声音吸引了,闭上眼,感受如春风轻抚脸颊,温柔舒适。它不老练也不稚嫩,不瘟不火,正如井冈山刚出道时一样的阳光健朗。
唐琪的魂魄早已飘进了电视画面里,她多想幻化成他眼中的少女,和他牵着手走过那白衣飘飘的年代。
歌曲接近尾声时,徐宏伟看到了人群中的唐琪,在最后一句“……永远不分离”的时侯,把手向着她这个方向伸展出来,深情的给了她一个微笑,这一笑,如同一颗炸弹,炸的她精神碎烂,在几秒钟里,她经历了僵化惊喜心花怒放泪奔不知所措等复杂的心里过程。
同学都投来羡慕惊讶的眼神,周围响起了滋滋的赞叹和热烈的掌声。
徐宏伟潇洒的拂袖而去,唐琪依然沉浸在受宠若惊的画面里。等到曲终人散,才被庞月一巴掌打醒,“好了啦,把眼泪擦干,有点风骨好不好,真给女人丢脸。”
晶莹揶揄道“是眼泪呀,我以为是口水呢。”
唐琪幽幽的说道“你们说他是不是在对我暗示什么!”
庞月故作惊讶的说“他是在指你吗?我以为是对小弟暗送秋波呢!”
唐琪驻足,一把搂过小弟怒道“他会对一个男人感兴趣?!”
小弟委屈的说“我招谁了我,躺着也中枪。”
庞月拍着小弟的大脑袋说道“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啊……”
话音未落,庞月的脸色便暗淡下来。就在正前方,一男一女相拥着迎面而来,两人正陶醉在彼此的甜蜜中,共同分享着一颗雪糕,全然没有注意到对面的人群中,有多少双眼睛凌厉的盯着他们在这里秀恩爱。
“呦,这不那谁吗!上次是老黑陪你,这次怎么换人了。”唐琪挑衅的看着边缘。
俩人被突如其来的阵势怔住,周大同偷偷收回了手臂,边缘却将他的手臂又拉了回来,毫不示弱的笑道“这么巧啊,顾着吃东西都没看见你们过来。”言辞尖锐,一改她往日的柔弱。
唐琪冷笑“周大同,就顾着自己吃雪糕,享受美味,不管我,们啦?”话外之音众人皆知。
周大同的痛苦溢于言表。边缘赶紧说道“哎呀,雪糕都化了,你快吃呀”说着把手里的雪糕塞进他的嘴里。“流到手上了,真笨啊”她嗔怒的责备他,完全无视众人的存在。
庞月无力去迎接她的挑衅,独自离开。周大同微微颤动了一下,边缘清晰的感知到。
唐琪等人随后跟着离开,边走边冷嘲热讽道“春天来了,各种动物都开始发春了!”
“哈哈哈……”大家夸张的笑声,锋利的刺向愤懑的边缘。
周大同安慰她说“算了,唐琪就是个刀子嘴,别和她一般见识啊!”
边缘奋力的甩开周大同,面色铁青的质问道,“你说,你心里是不是还有她?”
周大同感到很意外。和边缘正式交往以后,她以前温顺的性格确实逐渐减少,偶尔还会对他发发脾气,闹闹情绪。起初他以为这是情侣之间正常的现象,后来,又听说边缘偶尔和其他男生出去逛街,而且在两人正式交往之前就经常有过类似的情况。周大同曾经委婉的询问过,可每次都能被边缘以各种理由和楚楚动人的可怜相所打动。
像今天这么赤裸裸这么凶狠的质问他和庞月之间的关系,还是头一次,她知道庞月是他心里的一个结,一直都知道,一直都是。
周大同突然觉得边缘很陌生,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她的占有欲太强了,这是他的感受。
但想到她为自己付出的感情,忍受的屈辱,他又很快理解了她。也许是得来的不易,所以太在乎了吧。他在心里这样为她解释。
边缘看到周大同复杂的表情,知道自己失了言,他扑进周大同怀里,略带哭声地说道“大同,我知道很难把她从你心里抹去,毕竟你们认识了那么多年,但是我会继续等,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你从她那里等不到的关爱,我都可以给你。”
周大同怜爱的抚摸着她的头发说道,“傻瓜,现在我就是你一个人的,全世界都已经见证了,你还有什么担心的呢。”
边缘不再说什么,只是紧紧的贴在周大同的胸前,她知道这个男人已经牢牢的被自己拴住,只是在感受到他内心的一丝动摇时,妒忌愤怒便流露出来。
庞月踽踽独行,远远的走在人们前面。那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是那么熟恁,又那么陌生。举手间的亲昵与怜爱,仿若昨日的幻影,令人恍惚。
唐琪拉起失魂落魄的庞月,对大家说道,今天我们去外面吃吧,就当是考前的最后一次聚餐好不好!
众人欣然接受,便去了她们常去的姐妹餐厅,每人都点了一道自己喜欢的菜,唐琪为庞月点了鱼香肉丝,这是每次庞月的御用佳肴。只是唐琪不知道,这是周大同最爱吃的菜。
唐琪为了让庞月忘记刚刚的不快,极尽搞笑之能事,讲笑话做鬼脸,惹的大家一阵阵的捧腹,庞月收拾了心情,关掉记忆的闸门,融入到这欢快的氛围中。
晚饭进行到将近十点,饭店打烊,大家才歪七扭八的往回走。
深夜里,零星的灯火映照着若隐若现的星空,傍晚车水马龙的夜市已沉沉的睡去,粗重的喘息声在吐纳彼时城市的喧嚣。
唐琪对着楼群大喊“地震啦,起来收衣服啦。”
大家跟着起哄的笑起来。很久没有对着无尽的黑夜宣泄了,想想刚入学的时候,那么开心无忧,怎么会想到三年后的今天,我们已经承载了这么多的希望,沉淀了这么多的泪水与快乐!。
小弟唱起了久违的《萤火虫》
萤火虫萤火虫慢慢飞,
夏夜里夏夜里风轻吹,
怕黑的孩子安心睡吧,
让萤火虫给你一点光,
燃烧小小的身影在夜里,
为夜路的旅人照亮方向,
短暂的生命努力的发光,
让黑暗的世界充满希望。
即便是二十年后的今天,301宿舍的所有人对于这首歌依然烂熟于心,信手拈来。
她们五个人,手拉手行走在马路的中央,唐琪仰着头说道“小时候,经常这样被爸妈牵着走,我仰头数星星,一颗两颗三颗,数的晕头转向,但是很安心,不怕撞到树上或是摔倒,因为心里清楚,有世界上最心疼自己的人保护自己。”
唐琪的话令大家感到酸涩。转眼间,那一双双有力的臂膀已经渐渐弯曲,再也托不起沉重的我们!
在中国的教育背景下,高考这道沉重的枷锁囚禁的不仅是一代代莘莘学子,连同他们的父母甚至再上一辈,都被牢牢的困在里面。
大家都情不自禁的仰起头,望向了无尽的夜空,思绪随意的翻动,嘘唏,感慨,无奈……
不知这样走了多久,“室长”转了转僵硬的脖子,“咦?小弟呢?”
大家这才注意到,人墙不知什么时候缺了个口,也就是——少了一个人。
环顾四周,空荡荡的,根本没有藏身之处,“应该就是几分钟之前丢的吧?”晶莹疑惑的说,小弟站在晶莹和室长之间,可现在晶莹拉着的却是室长的手。
大家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各种恐怖片的镜头在脑海中浮现。就在大家疑惑时,唐琪喊到“你们看前面,那是什么?”
只见不远处,来的方向上,一只手从地底下伸出来,然后是另一只手,慢慢的,又上来一颗脑袋,半个身子……
一个声音幽幽的传来,“救救我”。
“啊”大家不约而同的大叫起来,“鬼呀,鬼”唐琪拼命的喊,和庞月紧紧的抱在一起。
“等一等”室长打断了大家,“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室长乍着胆子往前挪了两步,“室长,快拉我一把,疼,脚疼!”这时大家才清晰的听见小弟痛苦的求救声。
可怜的孩子,忙着仰头数星星,一脚迈进一口枯井里,好在伤的不严重,腿上脚上轻微的擦破了皮,搞得大家哭笑不得。
小弟带着哭腔总结得出,朋友果然不如父母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