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剑英在恩窈的耳后呵呵的笑了起来，像猫头鹰一样的笑，让恩窈竖起了寒毛，他的笑声骤停，“放下枪。后退。”
“张剑英，你不要太嚣张。”林方晓注视着恩窈，他似乎是叹了口气。随即一手端稳了枪，一手对着身后打了个手势。
张剑英依旧稳稳的站在那里。
特种兵出身的他，熟悉这样的手势在实战中的意义，虽然他不清楚林方晓跟他的部属之间特别的手势语言。
恩窈不自觉的喉头动了一下。
林方晓那管乌黑的枪，在并不明亮的光线中，有蓝幽幽的光，一点，两点……而他的眼睛，好像随时能喷出火来。
“外面是天罗地网，你又能跑到哪儿去？”林方晓问。
张剑英冷哼一声，“有这张王牌，我还怕走不远？是不是，唐律师？”
方晓的目光扫到恩窈脸上，恩窈此时静的像一幅画。
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几秒钟后，方晓的手指一转，手枪在他手上掉了个个儿。他好像是要张剑英看清楚他的每一个动作。
“张剑英，天涯海角，我林方晓，一定把你捉拿归案，我也是说到做到的人。”
张剑英不再出声。他眼看着林方晓慢慢的蹲下去，手中的枪随着他重心的放低。
唐恩窈甚至觉得她不但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也还能听到张剑英的心跳声。勒在她颈间的手臂收紧了一些，要她跟着后退——她移着脚步，一点一点的随着张剑英的步子挪动，挪的很慢、很慢。她看不到自己和张剑英所处的位置具体是怎么样的，但如果没判断错误的话，张剑英应该是想从这间花厅与外界连接的走廊退到室外去……
她紧握的手，汗湿。后脑勺开始忽然开始剧烈的疼，疼的钻心，她晃了一下头。
张剑英的枪口捣了她的太阳穴一下。
而林方晓平拿着的枪，眼看着就要贴到地面，忽然间一个黑影出现在林方晓的身后。
“张剑英！”
全副心神都在如何退出走廊的张剑英听到有人叫他，怔忪片刻。
“皇甫峻！”他脚下略显迟滞，唐恩窈就在他犹豫的一瞬间，狠狠的一脚跺下去，只听到张剑英一声大叫，勒住她颈子的手臂反射一般松开，只有一点空隙，却足够她反应。唐恩窈迅速下蹲，灵巧的一个箭步跨出来，张剑英反应过来要再次抓住她的时候，唐恩窈一个前滚翻，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前面有一只手，好像已经等了很久，在她触到地面的时候，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迅速往旁边一推，随即便有个人牢牢的将她护在了怀里……
几乎是同时的，枪响了。震耳欲聋。
在暗色之中，只听到密集的枪声、杂乱的脚步声，最后，是惨叫声……
恩窈的后背贴在墙壁上，一动都不动。心跳的都要出了腔子了。枪声初歇，她睁开眼睛，同时也张开嘴巴，能够大口的呼吸了。空气中的枪硝味道浓重，让人不由得不跟着肾上腺急速分泌，有种血脉贲张的感觉。
“张剑英，你真以为能逃出去？”
恩窈听到林方晓的声音，心底是有一丝的狂喜，她长长的出了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皇甫峻的保护之下。只是，有什么东西在顺着她的脖子往下淌，温温的，黏黏的……她怔了怔，慢慢的动了一下，手臂一直撑在墙上，让自己的身体像伞一样护住恩窈的皇甫峻，这时才呻吟一声，像一个麻袋包一般，歪倒在一边。
恩窈抓住皇甫峻胸前的衣襟，湿的。
她出不来声，嘴唇哆嗦着，想叫，就是叫不出来。
慌乱间，她查看着他的伤口，终于将手按在了他的胸口处，使劲的按着，血不停的从手指缝里冒出来……皇甫峻的脸色惨白，他看着唐恩窈，张了张嘴。
“窈窈……”
林方晓第一个跑过来。他一把摁在恩窈的手上，声嘶力竭的叫着，““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皇甫峻，皇甫峻！你挺住！”
挺住……你挺住……
唐恩窈觉得自己的手像是被浸在了水中一般，眼前的一滩殷红色在扩大，殷红色中的他的脸却越来越遥远似的……她拼命的吸着气，就是怎么吸都吸不够足以让她开口讲话的量……
你别死。千万别死。千万别……
她眼前模糊极了，眼泪不断的涌出来。
她顾不上什么，就是想着一定要按住了手底下这点儿命脉。
皇甫峻的手抬了起来，抬到半途，唐恩窈空着的那只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死死的握住。
“你别说话……”恩窈哽咽，语不成声。
林方晓看着恩窈，转而俯身下去，说：“撑住，皇甫峻，救护车马上就来，你撑住，千万别闭上眼睛……别说话、保持清醒！皇甫峻！”他大声的叫着皇甫峻的名字。
皇甫峻闭了一下眼睛。
再次睁开，仍是望住恩窈，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出口的样子。
林方晓看着，忽然转头，他在恩窈耳边说了句话。
时间好像静止了。
恩窈在肩头蹭了一把眼睛，靠近了皇甫峻。
“……我在，我在的，峻哥……你说，我听着……我都听着……”她紧握着皇甫峻的手，紧紧的。
皇甫峻看着她，努力的嘴角上扬。好像要给她一个笑容。笑的好像，十多年前，那么干净白亮的少年……
“对不起。”他艰难的吐出这三个字。
恩窈的手抖的厉害。
她咬着牙，点头，又点头，“我懂……我跟她说……我……”
他脸上已经完全没了血色，眸子中还有她的倒影，只是那倒影越来越散。
他好像还要说什么，却没有再说出来。
他的目光越过她的头顶，看着远处的一点……
手底下的心跳在消失，恩窈仍死死的摁着那个已经不再跳动的位置。
她喉中咯咯作响，“……皇甫峻……皇甫……峻哥……”
林方晓转开了脸。
不忍心看唐恩窈全然苍白的面孔。那脸上横七竖八的血污，被衬的既凄惨、又恐怖。
救护车和警笛的尖啸声由远及近，林方晓松开了手。
“恩窈……”他沾满了血的手，握住了她的肩膀，“恩窈。”
恩窈好像没有听到。她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看着皇甫峻——他那薄薄的唇，抿在一处。
灰而青紫。
那形状，倔强而又骄傲，正是他本来的模样。
正是他，本来的模样……
她终于浑身颤抖起来，只是手仍然固执的不肯离开他已经开始冰冷的身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