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晓悠悠地抽着烟,似乎陷入了沉思。开水壶发出了警报,戚无莜起身,将茶泡好,不动声色地放到了宋晓的面前。宋晓叹了一口气,看样子是想要说话,她探身想熄灭烟头,才发现戚无莜家没有烟灰缸。
“伯母,我来吧。”戚无莜连忙起身,接过那半截女士烟,在洗碗池淋灭,扔进了垃圾桶,宋晓面带微笑的看着她,戚无莜有点不好意思,“我没抽过烟……”
宋晓招呼她过来,戚无莜靠在她旁边坐着。宋晓的声音如清泉,细细流出。
“你爸爸,也就是华舟,他跟寒夕的爸爸英久以前是好兄弟。我是在大学认识你爸爸的,你爸爸当时年轻气盛,人也长得英俊,在大学很受欢迎。我承认他追我的时候,我动心了,我们自然而然地相爱了。”宋晓仿佛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中,她的脸上有一种迷恋的光彩,戚无莜不敢说话,只是心中有疑问。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嫁给了寒夕的爸爸?”宋晓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直视着戚无莜的眼睛,戚无莜被她看得有点尴尬,只好顺应地点点头,试探着问:“是因为您爱上了郁伯伯么?”
宋晓忽然开怀大笑起来,她看着戚无莜,淡淡道:“不,英久爱的是我这张脸,他同情我,可怜我,才会跟我结婚。”
戚无莜有点不明白。宋晓接着开口道:“我背叛了你爸爸。跟你爸爸交往的时候,我查出来怀孕了,所以我跟你爸爸分手了。”
听到这句话,戚无莜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宋晓看到戚无莜那反应,知道她误会了。
“孩子当然不是寒夕,孩子的父亲也不是英久。”宋晓补充道。
“您还有爱着的人?”戚无莜问,宋晓点点头,整个人显得很安静。
“他是我的青梅竹马,我们一起长大,那时候家里穷,他没钱,我家里也不好。高中毕业后,我跟他考了不同的大学,我为了自己的前途跟他闹分手。吵架的时候,我说不想过苦日子,除非他出人头地,否则永远别回来找我。我这句话刺激到了他,他一气之下答应分手。年少轻狂,都不懂事啊。”
宋晓感慨了一句,又点起一支烟,吸几口,顿了顿说,“大学快毕业的时候,他来找过我一次,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般落魄绝望的模样。他父母过世了,他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在我面前痛哭流涕,说他什么也没有了,叫我等他。那个时候他不知道我有男朋友,我对他也心有愧疚,旧情涌上心头,我们两个做出了对不起华舟的事。”
接下来的事,戚无莜猜到了一半,宋晓没说话,只是闷闷地抽烟。戚无莜道:“后来您发现自己怀了这个男人的孩子,依照我爸爸那样的性格,肯定无法容忍,您也不忍心打掉孩子。万般无奈下,您就去寻求郁伯伯的帮助。”
宋晓听完,低声笑了,眼睛里有一丝水雾:“嗯,你说的没错。你看,我就是这么一个自私的女人,我年轻漂亮,英久也正是痴迷我这一点。我一直知道英久爱慕我,只是苦于兄弟之情和朋友之情,不敢踏出那一步。所以我利用了他。我毁掉了他们两个人的兄弟感情。”
戚无莜摇头:“您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不惜一切代价。”
“呵——”宋晓向后背靠进沙发里,翘起二郎腿,那根细长的女士烟,燃尽了一大半,地板上面,是一截薄薄的烟灰,“可是我不知道英久会直接摊牌,承认孩子是他的,背下这个黑锅。他了解你爸爸的性子,知道只有这样,你爸爸才会死心。”
戚无莜沉默了。或许正是因为这个误会,爸爸才会一直恨着郁伯伯和宋伯母吧。在爸爸的眼里,宋伯母和郁伯伯对不起他,背叛了他,那种愤怒,该有多痛苦。后来命运弄人,郁伯伯和宋伯母结婚,爸爸和妈妈结婚,自己家买的房子,竟然就在宋伯母家隔壁,两家人的院子还是相通的。
戚无莜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爸爸为何总是对郁伯伯冷唇相讥,也弄不懂爸爸看宋伯母那复杂而多情的眼神。郁寒夕是郁家收养的孩子,这事戚无莜小时候就知道。
年少的戚无莜抱着自己的妈妈林雁,撒娇着问‘收养’是什么意思,妈妈总是摸着她的头告诉她——寒夕很小的没有爸爸妈妈,也没有地方去,所以郁伯伯和宋伯母带他回家,当他的爸爸妈妈,就像我们家一样。这是一个小秘密,所以你不要在寒夕面前提’收养‘这两个字,因为他会伤心难过。
戚无莜一直将这个秘密埋在心里,郁寒夕也从未提起过,在熟知的人心里,这根本不重要,因为郁家一家人过得很幸福,郁伯伯和宋伯母也很恩爱。
戚无莜小时候是郁寒夕的跟屁虫,她调皮捣蛋;郁寒夕则少志老成,总是帮她收拾烂摊子。戚无莜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当郁寒夕一辈子的小跟班。郁寒夕成绩优秀,人长得帅气,追他的女生从桥头排到街尾,戚无莜顶着“郁寒夕妹妹”这个称号,骗吃骗喝好多年,她吃吃喝喝,玩得不亦乐乎。戚无莜也喜欢逗郁寒夕,问他什么找女朋友。郁寒夕每次都会冷酷地撇过头,骂她白痴笨蛋蠢货缺心眼。
戚无莜情商发展比较缓慢,直到初三,她还傻傻地在帮着郁寒夕物色美女,当备用老婆。郁寒夕高她一届,在C市最好的高中上学。中考,戚无莜凭借着逆天的人品,考到了郁寒夕所在的高中。郁寒夕在高中依旧光芒四射,不少高年级的女生追他,戚无莜碰到过几次郁寒夕被表白的场面,只是此时的戚无莜不像初中那么幼稚,她不会再管这些闲事,每次她都幸灾乐祸地咳嗽几声,匆匆从两人身旁经过,心里默默记下郁寒夕拒绝女生的N种方式,背地里再糗他,乐此不疲。
这种小游戏,终止于一个叫苏锦的女生。
苏锦是戚无莜的同班同学,人长得倾国倾城,家里条件也好,唯一的缺点就是高傲臭屁,一副除了她是女王,其他人都是丫鬟太监的嘴脸,苏锦像一朵娇艳的牡丹花,身旁总是跟着几个爱慕她的小弟。戚无莜不喜欢她,更讨厌她身边那些苍蝇。
平时跟苏锦交集不多,有一次苏锦专门来找她,趾高气昂地开口,“喂,那个你是郁寒夕的妹妹吧,交个朋友怎么样。”
戚无莜无语地看着苏锦,没有理她,埋头写作业。苏锦不屈不饶,多次骚扰她,有一次甚至拿郁寒夕的手机,给她打电话讥笑道,“喂,我说你不是他妹妹吧。郁寒夕手机里全是你的相片录音短信和电话记录,我去,你这贱人是郁寒夕的小情人吧。”
戚无莜本不想多生事端,更不想给郁寒夕添麻烦,但那一次她真来了脾气,反击道:“我是不是郁寒夕的小情人你管不着,但你,一定不会是。”说完,戚无莜挂掉电话,想去找郁寒夕,正巧在操场的后面看见争吵中的郁寒夕和苏锦。
郁寒夕看起来发了很大的脾气,神色很吓人,苏锦站在他面前,肩膀抖得像个筛子,不停地哭,郁寒夕发现了远处的戚无莜,拽过苏锦,指着戚无莜要她看,戚无莜不知道郁寒夕跟她说了什么,苏锦全程都用恶毒的眼光盯着她。
由于距离太远,戚无莜听不清郁寒夕的话,可是根据熟悉程度和判断,戚无莜辨别出了几个字。
郁寒夕指着戚无莜,最后三个字的唇形是——女、朋、友。
苏锦不相信,拉扯着郁寒夕,郁寒夕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就那样朝着戚无莜走过来,苏锦快步跟在郁寒夕后面,戚无莜还没来得及离开,郁寒夕搂过自己,劈天盖地地吻下来。戚无莜全身僵硬,像一尊石膏,大脑完全缺氧空白,她透过郁寒夕的肩膀,看到他身后那抹红色哭着跑远。
栀子花的香味萦绕在四周,郁寒夕专注而投入地吻着她,带着点青涩和笨拙,空气中是腻甜的气息,戚无莜已不知道置身何方,整个过程,短暂又漫长,戚无莜彻底懵了。半响,郁寒夕好笑地看着她,问:“慢半拍的丫头,怎么不躲?”
“不……不……不想躲。”戚无莜舌头打结地说出这句不经过大脑思考的话,说完才发觉这句话有多么不要脸。
果然,郁寒夕听完她的回答,低声笑起来,摸摸她的头,开口:“去上课吧,刚打铃了。”说完,郁寒夕自己先好心情地走开了。
这这这……这算什么?!戚无莜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被郁寒夕摆了一道。
“郁寒夕!”戚无莜气急败坏地喊道。郁寒夕没有回头,他只是背向她,冲她摆摆手。
王八蛋!戚无莜心里骂了一句,觉察到有几个在上体育课的学生,正捂嘴偷笑议论着她,戚无莜脸红到了脖子根,这是她的初吻,栽在了郁寒夕手里。她用力擦了擦嘴,拼命往教室跑,上课的时候,她收到郁寒夕一条短信,叫她放学后去校外的咖啡馆。
咖啡馆里,戚无莜生着闷气,郁寒夕问她喝哪种咖啡,戚无莜不开口。
“你不开口,是想我再做一遍下午的事吗?”闻言,戚无莜恼怒地瞪着他。戚无莜想了想,有意刁难,“柠檬,我想喝柠檬水。”
什么?咖啡店里喝柠檬?郁寒夕嘴角有点抽筋。
“没有?那我就走了,我很忙的。”说着,戚无莜准备起身,郁寒夕一把按住她,咬着牙开口,“好,我去买。”
“五分钟。”戚无莜看着自己的手表,淡淡出口。郁寒夕冷哼一声就往外跑,戚无莜看着他的背影,有一种报完仇的快感。最近的奶茶店快跑起码也要十分钟,她还真不信,郁寒夕这么神通广大。
事实上,当郁寒夕将一杯柠檬西柚水重重放在戚无莜面前时,戚无莜还是吓了一跳,她结结巴巴地开口,“怎……怎么办到的?!郁寒夕你神了!”
“收起你那崇拜的眼光。我只有两条腿,肯定跑不到,在路上碰到拿着柠檬水的行人,用两倍的价钱买下来的。”
这么好的运气?戚无莜无语。
两个人相对无言,想起下午的事,戚无莜的耳根子有点发热。
“今天天气真好。”
郁寒夕忽然开口。戚无莜狐疑地盯着他,瞄了瞄窗外,太阳都快落山了还天气好,好个鬼!他刚脑子跑坏了?
还没容得戚无莜细想,接下来的一句话,像一个平地惊雷,彻底将戚无莜炸得粉身碎骨。
“我们交往吧。”
说完,少年还镇定自若地喝了一口咖啡,缓解他桌子底下,紧张的双手。周围只听见间或的汽笛声和店里的轻柔的音乐声,戚无莜脑袋有点短路,不知道郁寒夕在玩什么鬼把戏,她甚至怀疑,刚是不是幻听。
没有听到回答,少年有点焦急,更担心被拒绝,他强装镇静,将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重新开口。
“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我们交往吧。”
戚无莜不记得当时是怎么反应的,郁寒夕执意说她点头了,戚无莜反驳是低头想喝柠檬水考虑一下。
两人就那样开始交往了,因为一个苏锦的女生,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初吻,因为一句并不浪漫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