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中央的大屏幕上,放着老巴黎的旧爱情电影。
人群拥挤,下一站的公交车,喘着粗气缓缓到来。
复古装饰的咖啡店里,靠窗的位置,黄昏里的咖啡杯,邂逅着谁残留下的温度,对面是一杯柠檬西柚水,窗外,是长长的婚车队伍。
陈年的檀木上,被谁遗忘的半盏茶,安静地冒着一丝热气。
光影在墙壁上,慢慢移走,好长一段时间,停留在男人的手心里,头上方的挂钟,咚咚响着,时间是五点半。
一滴来不及仰望的水珠,干涸在风中,摆台上的日历,显示着6月21日,宜婚嫁,鲜红的数字,在夕阳的光下,闪着微光。
地平线,掩藏在看不见的前方。
这些,终究构不成幻觉,真实而残酷地存在。
这是很平常的一天,从此以后,永远不再回来的一天。
男人像尊沉默的雕塑,一动不动,抬头,夕阳的光溜进他的眼睛里,全部被吸收,夕阳的余晖映照出他修长的身躯,他沉默在自己的影子里。
孤寂的背影,落寞的神情。
他似乎,一个人坐了许久,六点这家小店就该打烊,他仿若不觉,只是那样坐着。
……
十里红毯,大红花朵,从教堂里面延伸出来,华丽的灯光照射在婚礼现场,照得地板熠熠生辉,宾客车如马龙,陆续入场。夏青崇穿着西装,谦虚有礼地迎接着。
戚无莜的公寓前,人来人往,都是不相识的面孔,对她说着祝福的话,她报以微笑。洁白的面纱遮住她的表情,花冠上,是祝礼的客人朝她撒下的花瓣,阿寞挽着她的手,竟然比她还紧张。
“莜莜,等下弄错了怎么办,我不知道礼数……”阿寞压低声音,像在求救。
戚无莜手臂都被她抓红,她低声回答,“我也不会,我紧张死了……”
夏青崇家的亲戚客人,多得太过分。
人人打着笑脸而过,说着寒暄的话,没有人注意着两个紧张的小女子,有人喊了一句什么,阿寞深吸一口气,稳稳扶住她。
“我们等下去教堂,你别绊倒啦。”
“……哪有你这样劝人的……”
恨恨的咬牙切齿声音从她的唇中吐出,她强装镇定向四周笑了笑,开始向那辆加长的劳斯莱斯走去。
“戚姐,今天好漂亮。”
夏一笑着打招呼,夏青崇特意安排他当司机,就是猜到她紧张,换别人开车,她肯定不自在。
阿寞和戚无莜一起钻进车内,长长的裙摆被阿寞提起,避免弄脏。戚无莜抱着捧花,安静地坐在车内看着窗外的风景。
“戚姐,你这么文静我真不习惯。”
她举起捧花就要砸他,夏一连忙提醒,“这可是重要东西,砸不得!”
戚无莜剜他一眼,阿寞在一旁低声笑。
忍下怒气,好不容易到了教堂的婚礼休息室,戚无莜坐在华美的妆镜前,注视着镜中那个脸色微红,一袭白纱的自己。阿寞贴心地为她整理裙摆。
不时有敲门进入的宾客朋友,对她说着赞美的话,戚无莜回以标准的礼仪微笑,脸部肌肉都快僵硬,结个婚这么累。
“嗤……”门边有轻笑声,夏青崇随意地靠在门边,注视着她,戚无莜看到那人,马上晴转多云,“还笑,我都累死了。”她不满地抱怨。
夏青崇走过来,帮她按了按肩膀,“难为你了。”
“知道就好,受刑一样。”
戚无莜看到休息室没有其他人,顺手将捧花随意丢到桌上,活动了下手指。
“来,捏捏手。”
他握起她的手,一根根按摩着,戚无莜懒懒地接受他的服务。
“会后悔吗?”
他凝视着她问。
“后悔我就不来了,甩你脸子。”
她掀起脸上的白纱,凶狠狠地瞪他。
夏青崇将她揽进怀里,叹息着,“忽然觉得太美好,很不真实,像在梦里……”
“我们就这样一起做梦吧。”
她抱住他,轻声回答。
教堂里宾客都到了场,优美的卡农背景音乐,四面的赞美和祝福声,不断抛洒的红色花瓣,让人恍惚身在童话里。
长而厚实的地毯,铺在过道上,尽头是婚礼的圣坛,神父微笑,耐心地等待着新人的到来。
有人唱起赞美诗,结婚交响曲响起,红毯两旁,烛光摇曳,烛泪含笑。
夏青崇穿着黑色的礼服,如修饰出来的俊美雕塑,脸上浮现邪魅幽深的笑容,他脚步坚定,走到神父面前,微微转身,看着那条承载着他无数个美梦的幸福过道,等候着他的新娘——
纷飞的粉色花瓣,宾客轻微的赞叹声。
过道的一头,长裙拖地,白纱掩面,双手捧花,新娘穿着白金钻饰与刺绣梅花装点的浪漫婚纱,款款走来。
“莜莜,要一生幸福。”阿寞扶着她,轻声说道。
“丫头,出嫁后记得多回来看看妈。”林雁挽着她的手,有点哽咽。
她瞟了一眼四周,没有,她的父亲没有来。
“平安喜乐,一生幸福。”谁在耳边说,声音飘渺,再也触碰不到。
礼堂角落里,有个男人一身正装,压低帽檐,热泪盈眶,他抬头,远远看向礼堂中央的人,沧桑的脸上转眼又是笑容,那和新娘三分相像的面容,不是戚华舟是谁。
戚无莜深深吸一口气,微微抬头,在众人的祝福声中,迎上夏青崇的目光,走向那个她生命中的男人。
她一步一步朝神圣的圣坛前进,也一点一点告别过去。莫名的酸涩很快被巨大的喜悦和幸福感代替,再见了,郁寒夕,她心想。
……
“你会爱我多久?”
“一生一世。”
……
“小七,我们会再见。”——再也不见。
一生一世,原来这么短。
……
教堂里面,庄严的婚礼进行曲进行着,摇曳的烛光,满地的花瓣,见证着这一刻的真实。
长长的婚纱拖在满地花瓣上,她面带微笑,慢慢向前走着,夏青崇目光炙热,向身穿婚纱的她,伸出手,怔怔望着,那么美的她。
林雁挽着自己的女儿,掩面擦泪,随后郑重地将她的手交到夏青崇手中。
身旁的人退下去,只留下那双璧人。
戴着金丝眼镜,一身长袍的神父,庄严而慎重地问道:
“夏青崇先生,你愿意娶戚无莜小姐为你的妻子吗?照顾她爱护她,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
夏青崇微笑,深深凝视着她。
“我愿意娶戚无莜为我的妻子。照顾她爱护她,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直到死亡把我们分离。”
“戚无莜小姐……”
“我愿意。”
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语气,打断神父啰嗦的话,神父面上有丝尴尬,他清咳一下掩饰,并无责怪。
“好,我以圣灵、圣父、圣子的名义宣布:新郎新娘……”
砰——
神父的致词被打断,众人回头,看着这异动。
大门被推开,发出沉闷的响声,来人站在光的入口,一言不发,由于逆着光,看不清那人的模样,来人静默地看着这场神圣而庄严的婚礼,并不打扰。
他是谁?他是来反对这场婚礼的吗?他的脸上,明明那么平静,为何让人感觉到有着无尽悲伤?
“我爱你。一直在爱,从未停止……”
烛光摇曳,略带低哑的嗓音,穿过人群,在空中响起。
近处的人,只看到新娘脸色苍白,身子摇晃几下几乎要站不稳,有人发现她手上的捧花,花梗那里都是指痕。
夏青崇对这些置若罔闻,他的眼里只有她,他凝视着她,深深地,微笑地。
“神父,我们继续。”
她点头,微笑着,神父说了些什么,她已听不到,机械地随着夏青崇的动作走。
郁寒夕面无表情,看着他们相对微笑,看着他们轻吻耳语,他的心脏,没有知觉,冰冷得仿佛死去。
夏青崇感觉到戚无莜全身都在颤抖,她还是努力笑着,说婚礼继续。她对着他笑着,可是他看到,她的眼睛在流泪,她的心,千疮百孔。
戚无莜将戒指戴在夏青崇的手上,她知道,一切早该结束了。她永不后悔。可是,她的眼前,为什么雾气蒙蒙?她的心,为什么这么痛?
婚礼进行曲已接近尾声,一切即将结束。
“郁寒夕若是不来,你就真是我的了。”脸颊边有人落下一个轻吻,温柔的,不舍的,释怀的。
烛光被一阵风吹灭,暗红地毯上的花瓣,一地狼藉。
眼前的人,闪过她的手,将准备给她戴上的戒指,收进掌心,“我的公主,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手上一空,心里一阵失落,面前的人转身,轻得像一阵风,留给新娘一个削长的背影,像是祭奠,也像在告别。
他脸上的笑,一直未变,他擦过她身旁,背向她,慢慢向门口走去。
皮鞋踩碎一地花瓣,他优雅的步子缓缓离开,一刻没有停留,走至门口,他停住,并肩和郁寒夕站在一起。他邪气一笑,低声说了句什么,将一个什么东西放进了郁寒夕的西装口袋。
大门缓缓关上,笨重而哀伤。
他冷眼旁观,远看着一段青春由盛开到凋落。
他披盔戴甲,目送你从年少落寞到天高海阔。
那个远去的背影,甚至不曾回一下头。
阿寞焦急地追了出去。
夏一慌张地追了出去。
所有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门的后面。
周围的声音,全部消失不见,门口的那人,仿佛来自光的入口处。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轮廓,熟悉的气息,交叠着过往和回忆的画面,逐渐变得不真实,那个人,踏翻几千个日日夜夜的思念,劈开一条无往不胜的时光隧道,向她走来。
……
“今天天气真好。”
“我们交往吧。”
……
“爱情,究竟是什么?”
“我以为,我应该恨你……那只是我以为……”
……
“郁寒夕,你会爱我多久?”
“爱到爱不动的那一天。”
“呃,原来你这么肉麻呀。”
“我只是喜欢说实话。”
……
“我爱你。一直在爱,从未停止……”
……
她看着那个身影款款走来,仿佛等了一生。
他是红尘长情命。
你是世间幸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