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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畿内乱象

自平王东迁时,畿内地区有四十余诸侯小国,历经两百余年的演变,到“两王之争”时,畿内地区仅余六国二十九邑。

大河以北的温国、樊国、单国、向国、原国等近十国被晋国吞并,畿内西部地区最大的诸侯国——虢国被晋国灭国,大部分的畿内小国被周王化国为邑,成为了王室和朝廷世卿的采邑。现在的畿内,以国为名的小国只有召国、毛国、尹国、原国、刘国、巩国共六国,其中的原国是大河以北的畿内国,于百余年前亡于晋国,周王又于大河之南择地复建原国,以安抚原国之世卿。

两王之争时,畿内地区支持“西王”姬朝的有召国、毛国、尹国、原国四国以及十七个采邑,而支持“东王”姬匄的只有刘国、巩国两国及十二个采邑,如若不是晋国数次增派兵力攻打姬朝,姬朝战胜姬匄成为这一代周王是毫无悬念的。

两王之争后,原首都王城几近靡废,且王城周围的国人大都是姬朝的拥趸,姬匄不敢居于王城称王,只得迁地另建王城。在晋国魏舒的主持下,会合鲁国、卫国等国,由各诸侯国出人力物力,在王城以东的狄泉邑修建新的王城,历时近两年建成,新城取名为“成周”。在平王东迁以前,王城原名就叫成周,现在的新王城等于是用了王城的旧名。

成周城建好之后,晋国、卫国、鲁国等国还派兵驻守于成周,以保卫周王姬匄,防止南逃简城的姬朝反复。

去年姬朝遇刺后,鲁国、卫国、晋国相继从畿内撤兵,原因有二,一是各国估计姬朝余党不会再有翻身之日,二是去年北地旱灾,各国驻军的粮草补给困难,所以各国相继召回了本国驻军。

成周城,新王宫。

王宫正殿内,周王姬匄正与大宰单旗、内史大夫苌弘商议政事。

姬匄自十九岁时登极为王,历时近十五载,今年已有三十四岁。

自从称王后,姬匄基本没过几天安稳舒坦的日子。

姬朝虽然南逃了,但是还得时刻担心姬朝杀回来,所幸有北方数国的驻军支持,才稍稍安稳。畿内姬朝的支持者们经常因一点小事就群起闹事,甚至造反,把成周的众卿大夫们弄得焦头烂额。

最担忧的事情还不是这些,而是财不敷用。

王室的赋税,按周制,绝大部分应该来源于天下各诸侯国,可如今的大周天下,称王的,自立的,被灭的,各呈其能,没有几个国家还按周制缴纳贡赋。

每年的朝聘时节,来到王都的没几个国家,即使来了的也不按既定的额度缴纳贡赋.,像打发乞丐似的,随自己的心意给点,还大张旗鼓的表示自己缴纳了贡赋。

自两王之争后,畿内地区的贡赋收取也很不满意,西部四国十七邑的贡赋都被乡民们通过伊阙关输往简城,周王室只能收取东部两国十二邑的贡赋。

姬朝南逃时,王城的祖庙及社庙的众多青铜礼器,但凡能搬得动的均被姬朝一卷而光,礼器是王权的重要象征,礼器没了,王室还必须得重新铸造礼器,打造青铜礼器耗费巨大,给本就捉襟见肘的王室财力再度加上了一道严霜。

为节省财力,姬匄一日两餐,以食素为主,好几年也没置办过新的冕服,日夜操心朝事,导致华发早生、皱纹满额,王后心疼自己的夫君,身体力行,每日带领宫内的嫔妃、世妇们织布到深夜,为节省灯油,经常在月圆之夜时把织机搬到户外纺织。

如今成周的朝廷,辅佐王事的主要有三位重臣,分别为大宰单旗、大司马刘恒、内史大夫苌弘。

大宰单旗,今已年过七旬,历灵王、景王、悼王,是真正的四朝元老。在王室继承人的问题上,单旗严厉反对姬朝即立王位,是导致“两王之争”的祸首。姬匄即位后,封单旗为大宰,主理朝廷大事。

单旗善于经济之道,在景王时,曾提出“子母相权”的货币流通理论,开了历史之先河。但面对如今朝廷财政困窘的局面,也是束手无策。

大司马刘恒,乃是刘国国君刘蚠之子,几日前回到刘国主持其父的大祥之祭去了。如今朝内主事的只有单旗和苌弘两位了。

内史大夫苌弘,原为刘国大夫,因提出和营建成周新城有功,被封为内史大夫,掌管成周城的军事、民政。

空旷的大殿内,姬匄居于上位,单旗与苌弘分别跪坐于左右。

“王上,最近数月以来,军需粮草供给严重不足,轩辕关、伊阙关守军只能日食两顿稀粥,业已出现士兵逃亡和劫掠乡民之现象,如若再不加派粮草,逃匿现象恐会愈演愈烈,乡民们也会群起而攻之。”苌弘朝坐于上位的拱手道。

提到军需粮草,姬匄就深感头疼,坐在王位上的姬匄下意识的绷直了身子,以肘支案,双手十指交叉,望向大宰单旗,说道:

“大宰,寡人(周天子专称为‘予一人’,读起来别扭,所以本书用寡人)数月前曾听闻,简城粮满为患,因为仓房不足,导致粮食曝露于仓外,简城民众甚至日食三餐,犹有余粮,这其中固然与其瓷器物贸有关,但至于如此富庶,是否还有其它缘故?”

“王上,自逆首姬朝身死后,简城逆党推出其次子彤协理政事,彤精擅于奇技巧术,令南逃之工匠烧造出精美白瓷,行销列国,而后又推出宝丰纸、铁器等物,换取了大量粮食布帛,这才使得简城粮食丰足。”大宰单旗道。

成周虽离简城很近,但因人为关隘阻隔,近一年来物货往来断绝,简城出产宝丰纸和铁器的消息还未传入成周。

“哦,宝丰纸,没听说过,铁器倒是不足为虑,只是那瓷器,无非就是泥土烧制,各国就不会自己模仿制造么?”姬匄道。

“王上,那瓷器臣也曾研究过,烧制过程并无大巧,只是瓷器烧制时所敷釉料之配方无从知晓,现今温国(今温县西南)陶坊几经试验,没有成功,还是只能烧造黑绿釉瓷。”单旗道。

(1954年河南郑州商代墓葬中曾出土青釉瓷,说明在商周时期已开始使用釉料。)

“此事暂且不提,如今晋、卫、鲁等国之驻军已撤走,畿内兵甲不足,万一骤起战事,成周恐难应对。”姬匄忧心道。

“王上,我王室大军在伊阙关驻有四旅,王城有两旅,轩辕关一旅,成周三旅,共计十旅五千常备之军,若起战事,巩国、刘国等国邑可召集六七千乡兵,合计万余军队,足以应付南面之叛逆,况且战事一起,晋国不会束手旁观,所以王上大可不必担忧。”苌弘自信道,接着又补了一句:

“只是各军旅粮草不足,解决粮草问题成了当务之急。”

“哎,还是又说回来了,如何解开粮草不足之困境,大宰,可有解决之道?”姬匄问单旗道。

大宰单旗捋须闭目思索有半晌,道:

“倒是有一办法,如若施行,可解眼前之忧。”

“大宰快快请讲。”姬匄赶紧道。

“王上,畿内西南四国十七邑,去年因灌溉方便而未受旱灾影响,秋粮并未歉收,且因伊阙关阻塞,粮赋至今无法南输,可从此处着眼。”单旗道。

“大宰所言甚是,王上登级十余年,这四国十七邑不缴贡赋,还偷偷输粮给姬朝,已是大逆不道,王上仁慈,未予追究,如今姬朝已死,再不上缴王室之贡赋,可视为谋逆,当派兵前去征缴。”不待姬匄发言,苌弘抢先说道。

“善,此事可为,不过要把控好局面,稳妥行事,以免造成畿内动乱。”姬匄愁眉些微舒缓,稍加思索后冲内史大夫苌弘道:

“苌大夫,此事交由你经办,如何?”

——————

“东王”姬匄欲向畿内西南四国十七邑征收粮赋的消息,两三日便传遍了畿内。

在王城西南的霍邑,召国国卿贠绘召集毛国、尹国、原国的三位国卿以及十七邑的邑使共同议事,商议研究如何应对姬匄征收粮赋的问题。

这四国十七邑,都是姬朝的支持者的封国和采邑,国君如大宰毛得、大司徒召预等都在简城,这些国、邑的粮赋自然要运送往简城。

四国十七邑,大的如召国、毛国,有人口三四万,小的如平峙、圃车等邑,有人口数千,总计人口有二十余万。

二十余万人口,可组织十六到五十岁的乡兵近两万。

两王之争时,姬朝一方战殁数千乡兵,姬朝南逃时,又带往简城数千乡兵,导致四国十七邑青壮严重不足。历经十余年的发展,如今又成长起一批青壮乡兵,这也是令姬匄不敢对这四国十七邑大肆妄为的主要原因。

如今姬朝已死,四国十七邑以前只向“西王姬朝”缴纳贡赋的理由不复存在,在大义上站不住脚了。姬匄代表大周朝廷前来收取贡赋,是正义行为,如果拒绝,即为抗拒大周朝廷,朝廷有理由派兵讨伐。

四位国卿和十七位邑使,在霍邑商议了一下午,最后议定,由召国国卿贠绘领头,毛国毛藤、原国元谋、尹国尹祚三位国卿为辅,组织两千乡兵,押送去年应缴之贡赋前往简城,听候简城公卿们的决断。

由于伊阙关的阻隔,四国十七邑与简城的交流不畅,加上姬匄征收赋税在即,形势紧迫,召国国卿贠绘才想出了个应对之法。

如果简城的诸位公卿知道了畿内国卿们的这个决定,肯定会大为光火,简城如今粮食都没地装了,你们还往简城运输粮食,岂不是愚蠢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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