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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中国的土地·历史和人民 (4)

普通的美国士兵并不太关心等级问题,他们最常接触的大多是街边小贩,小贩们沿街叫卖各式各样的商品以满足老百姓的日常需求,从卖给人力车夫的食物到其它商品应有尽有。小贩们叫卖的声音区别很大,有高声的也有尖锐的,每种声音都在宣传他们特有的商品或服务,加上锣鼓发出的噪音,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富有一种“简单而优美的旋律”。中国街道上的一大特色就是噪音,人们无休止地高声喧哗,说话的声音混杂着钹的撞击声、敲锣打鼓的声音,还有尖锐刺耳的笛声,这种混声里唯独“缺少了钢琴”。还有鞭炮的声音,一种大号的两响在美国大多数州都禁止燃放,因为它的威力“足以致命”。嘈杂的街道上也时常回荡着吵架的声音。让西方人惊奇的是,在多数情况下无论中国人如何争吵也不会诉诸武力,结局是输的一方理屈词穷。

10. 美国兵眼里的中国人

最让美国士兵们感兴趣的大概是人力车夫(中文又称“胶皮”或“拉车的”),因为天天都会遇见和用到这些人。大量文章描述了拉人力车的技术细节,着重反映了车夫生活的艰辛。车夫经常充当拉皮条的角色,他们也为饭馆和商店招揽顾客,从中挣点儿回扣。

让士兵们惊叹的是车夫们的体力,以及他们长距离奔跑的本事,因此天津的街道上经常能见到坐车的士兵们驱使车夫们来一场即兴赛跑,有时会造成严重后果。“车夫工会”或者车夫兄弟会的行为方式简单粗暴,他们对车夫们提供帮助,出现争端时,旁观的中国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有时会前来干预,护送士兵们跑到安全的地方。

同样值得注意的是犒赏的含义,它指的是礼物,施舍或者酬金。它意味着救济,也代表卖东西得到的佣金。大街上衣衫褴褛的小孩和不计其数的乞丐,常常会高声要求“赏钱”,祈盼路人的施舍。请不要同“榨取”相混淆,“榨取”指的是贪污所得,相反赏钱被认为是“一种仁慈的赠与”。过年时,所有雇员都盼望能得到奖赏,通常可以理解为一个月的薪水,到时候他们就会拿到第十三个月的工资。

中国人的性格和态度也同样引人注目,《中国风物》栏目中经常对此予以报道。显然中国人几乎没有时间概念,东西方之间无论以何种形式接触和交往,都会因为这一点造成无穷的烦恼。

一直以来,士兵们还惊叹于中国人良好的幽默感和乐观的生活态度,无论发生什么,中国人都能“放声大笑”。实际上,“考虑到这些可怜人生存的环境,他们普遍所具有的良好幽默感就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奇迹”。此外,中国人热爱各种娱乐活动、游行和演出,他们总能“乐在其中”。

也存在较为阴暗的一面。中国人以残忍着称,《哨兵报》对此有所记述:无论是合法当局还是非法组织都滥施酷刑。中国的奴役制度也为世人所知。死刑在大庭广众下执行,第十五团士兵们亲眼目睹的场景在《哨兵报》上有大量报导。大刀是既令人恐惧又令人着魔的砍头利器,成了美国士兵渴求的收藏品。

20世纪20年代晚期,蒋介石政府制定了一些类似法规的东西,至少从官方上禁止了砍头这种刑罚,取而代之的是枪决。但是这并不能防止不幸的发生。行刑队曾经在唐山附近把事情搞砸了,一位旁观者被意外击中。《哨兵报》上为之惋惜地说:“这起事件成了人们拍手称快的娱乐新闻,它完全是个天大的笑话。大家认为两个人被同一颗子弹打死的想法很聪明,这种悲剧若发生在美国会对社会产生巨大的震动,在中国却给人们带来不少快乐。”

中国人染上很多恶习,第十五团士兵注意到中国的男男女女总是烟不离手。烟草于1530年从吕宋岛传入中国,尽管自明朝开始统治者和官员就下令禁止吸烟,并指出烟草不仅有安神的作用,也很可能成为人民反抗的手段。至于中国人对酒的消耗——他们常常从饭铺里找酒喝,一位作家谈到在天津最受欢迎的饮料时说,中国人和第十五团很多士兵都爱喝樱桃白兰地。

士兵们平常主要在天津和京山铁路沿线的哨点巡逻,有时候也会跑到远处一些没去过的地方,沿途获取的新感受往往令人难忘。北京是众人观光旅游的目的地,士兵们也非常熟悉那里。北京的基督教青年会为士兵们提供食宿,偶尔也会受到担任使馆卫队的海军陆战队的招待。

11. 中国舞台上迅速涌现的日本势力

20世纪30年代早期,中国的另一方面突显出巨大的重要性。这就是在中国舞台上迅速涌现的日本势力。因此第十五团的官兵们开始对比双方,根据种种迹象预测未来的走向。军官们的旅游多侧重去满洲、朝鲜和日本。1931年以前,满洲的日本人给多数美国人留下美好的印象。美国人常常赞叹沈阳、旅顺等城市发展迅速,面貌喜人。长期以来,日本给来访者的印象总是美丽、整洁和秩序。

日本侵占满洲的行径曝光后,《哨兵报》刊登了评论性文章。有关来访贵宾的报道常见于报端:客人中有美国海军的杜德利·W·诺克斯上尉,他着有多部关于海军历史的重要作品。陆军部参谋团的詹姆斯·G·迈克罗伊中校也来了,发表了讲话。他在东京完成了语言学习,曾被任命为驻日本首都的武官。

1931年后期,在天津的日本人和中国人之间发生了冲突,主要发生在日租界和天津老城的分界地带。很快所有外国驻军都参与了防御行动。例如,英军移动到马场道,不久“四处搭起了帐篷,刘易斯机枪架在土堆上环视四周,各班在阵地就位”。美军派出了包括骑兵队在内的观察部队,还沿着伍德罗威尔逊运动场挖火炮阵地。与此同时,泰勒上校当即禁止所有美国人进入天津老城区和日租界,同时宣布“我们的任务是保护美国人的生命和财产安全。不要多管闲事”。部队全体人员被告诫要谨言慎行;不必发表意见;不要触犯任何人。日本人通常被视为侵略者,在中国的美国人和其他外国人为此而探讨和关心自己所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作为士兵,可以理解《哨兵报》和第十五团军人经常深入讨论日本兵和中国兵的长处。约翰·马格鲁德少校曾在北京担任过两届武官,在其长篇文章《中国战士》中谈到:在中国人的社会等级中,学者、农民、工匠和商人的地位都在士兵之上。这种观点在一句人们熟知的中国谚语中得到验证:“好铁不打钉;好汉不当兵。”马格鲁德认为中国人总体上是“现实的和平主义者”。除非必要他们才会战斗,否则更倾向用他们不懈的努力和极强的耐性采取间接的解决方式。他说:“中国人更喜欢经过一番周旋之后做出的决定,而非直截了当。”中国人打仗是典型的防御战——甚至可以说是被动防御,他们更喜欢用阴谋诡计和收买作为武器。虽然在近代时期中国人师从德国和日本的军事顾问学习了如何“打仗”,但是中国人对自己的命运和种族的延续抱有坚定不移的信念,毕竟千百年来无论被何种武力所征服,这个民族都能生存下来。他们的耐心和毅力“表现在一种像蝗虫般的巨大能量和繁殖力”。所以马格鲁德说:“中国没有值得系统学习的军事历史。”中国是否会发展成为一个军国主义国家,马格鲁德少校认为取决于他们能否蜕变为愿意通过武力追求国家目标的民族。

另一位研究中国问题的专家持有类似的观点,他是《纽约时报》驻中国的记者乔治·E·索柯尔斯基。他在名为《中国对抗日本:节奏的撞击》文章中说,“发生在满洲的冲突揭示了中日之间本质上的差异。中国人的特性是沉静、达观和个人主义。日本人是愿意接受统一行动的民族。日本人是生活在当今时代里的民族”,“他们能抓住机遇”。中国人则“回首暗淡的过去,期待漫长的未来以解决自身的问题”。中国的城市和农村都是些懒散的地方,是古老历史的产物,人们生活节奏缓慢,悠闲而又迂腐。在中国“工作在某处以某种方式来完成”,从容不迫是一种准则。中国的有钱人“起得晚,他们会花数小时享用午餐,它不仅是烹饪艺术的奇迹,还是一个精彩对话的时机,人们在餐桌上卖弄词藻对民族的生命和思想加以深刻的分析”。就连苦力们也精于此道。总之,日本人是“热切的、迅速的、强硬的”,靠的是他们强大的推动能力,而中国人是“忍耐的,缓慢的,顺从的”,他们靠“消磨时光”来消除障碍。于是中国不需要速度,她需要的是时间。这种思考似乎暗示着:在两个民族的冲突中,最有可能获胜的将是日本而非中国。

1932年中日之间在上海爆发的重大冲突,似乎印证了上述论断。西方观察员有时对中国取得的军事胜利受到触动,但对日本的军事行动印象更深。在一场小规模战斗中,日本人下木指挥的一个旅里有三名士兵身上绑着炸药跳入中国人的阵地。他们点燃炸药,把自己炸成碎片,同时摧毁了铁丝网,为战友打通了夺取敌阵的道路。他们的壮烈牺牲在日本人和西方人中引起极大的轰动。东京的军事当局授予他们最高荣誉——金鸱勋章,并向日本天皇报告了他们的姓名以表彰他们的“英勇无敌”。而第十五团的许多单位都访问过驻扎在天津周围的中国军队,通常他们住在当地的庙里,美国人对中国军人的风度尤其是对他们擦拭如新的自动步枪印象深刻,总是觉得中国兵的武器更加优良。在第十五团那些见多识广的军官看来,显然中国人自义和团运动之后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12. 中国和大自然的力量一样,无处不在而且不可征服

第十五团官兵公认另一种对中国的看法:“中国与大自然的力量一样,无处不在而且不可征服。”此种力量体现出一种延续性,人们常说:“如果把中国人一个个地排成一列,这个队伍将无穷无尽;不等排好这一代的最后一个人,下一代的人已经出现在你眼前了。”中国人是唯一生活在持续有序的制度下并建立了文化体系的民族,“自荷马吟诗和摩西在西奈山写下十戒之时起至今,他们仍旧生活在基本相同的文化中”。对于庞大集体的归属感加上悠久的历史让中国人产生“一种沉静又往往自满的态度,这让那些外国人感到极度不安”。

中国人表现得极为恼人、懒散而又行动迟缓,士兵们会被提醒:

“这就是中国,在过去的5000多年里,没有人催赶过中国人。他们对外国人普遍的焦躁无动于衷。他们孤芳自赏,自行其是。贿赂、威胁和武力对中国人都不起作用,他们愿意的时候才会以自己的方式工作。”任何外国人的愿望都很轻易地被忽视,所有想跟中国人打交道的人必须把耐心当成自己的座右铭,最终他们的愿望才能及早实现。

《哨兵报》的编辑约翰·C·惠特科姆上尉在迎接新兵时,精心讲了下面一席话:中国就是中国。它拥有世界上至今最古老的文明。中国经过的世纪,比我们大部分人的岁数都多。我们无法凭想象去改变她,我们只能原封不动地接受她。我们一天到晚在批评中国人这样做也不对,那样做也不对。他们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我们在一旁不耐烦地观看却又假装宽容。但他们生活和行为的方式比人类社会中任何方式经历的考验都多。让我们至少对中国有一些肯定吧。齐奥普斯法老修建埃及金字塔时,中国早已建立了一套完备的生活体系。当罗马还是台伯河岸边的一片茅草屋时,中国已经拥有2000年历史的文明。

当然,不是所有的美军士兵对中国在历史上取得的成就都留下良好的印象。一个美国兵在为《哨兵报》写的一篇文章中兴奋地说,“我要回家了,回到电车嗡响,报童歌唱的地方。远离肮脏、尘土、愚昧、低劣、粗俗、虚假”。实际上,“远离‘东方的呼唤’是令人愉快的,我们只能感受‘荒野的呼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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