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兮禾有种直觉,承轩跟这西陵大王子不是初识,二人举止言谈无甚破绽,隐约还有些争锋相对的敌意,外人看来是两国储君本能的较量,可她总觉得这敌意中透出来的是……亲密和熟悉,承轩在西北军营两年,她对他知无不言,可他却不是事事都让她知晓的。承轩跟那西凌公主也不是初识,驿馆下车时,承轩礼数周到又节制有度,也无破绽,可那公主年轻了点,从马车上下来,第一眼就找太子,而那一瞬间的眼神,那是一种看到阔别的相思之人的眼神。结交敌国王子,招惹敌国公主,间或又突袭敌国王庭,俘获敌国王室,现在又迎娶敌国公主,承轩胆子太大,算计太深,让她心惊肉跳。他瞒着她,又时时许她些情意,让她觉得她在他心里应该是特别的,想来恐怕也是一种多情作派,权谋心计吧,我对他毕竟还是……有用的,遂觉得心中沉沉的不痛快。
可是,该做的事还得上赶着去做,太子生辰正月十五,宫里的意思是想赶着那天,将太子的成人礼与大婚一并办了,届时将那朱雀大街的元宵烟火,点得更绚烂更盛大些,有万民同乐,普天同庆之意,钦天监看了也说这日子不错。算算也就只剩二十来天了,外头只看这满城喜庆,漫天烟火,这背后的准备差事却是苦不堪言的,真是上头一句话,下头跑断气。
第二日便上驿馆,请询未来太子妃的饮食偏好,起居习惯,讲解大婚礼仪和宫中人事,这宫中规矩琐碎,皇家婚事繁缛,兮禾一边讲着,一边在心里感叹皇家媳妇难做,又担心这娇憨的草原公主,会不会要求在东宫给她搭个帐篷,再造一片什么家乡风光的。不料这贺兰雅竟是个可爱的,她先是静静地听,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地,闪得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幽明不定,凤兮禾快要忍不住想问她一句,公主您确定真的听懂了?贺兰公主用那草原夜莺般的声音说话了:
“你叫凤……兮禾?”不知为何,这东宫来的女官让贺兰雅有点不敢当下人对待,虽然她看起来很亲和,对她这公主也很恭敬。
“是的。”
“你……多大?”
“十七。”
“我上月刚满十六,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这……不敢。”
“无妨,我叫你兮禾姐姐好了。”
“公主,还有这起居饮食,公主若有不惯之处……”
“不碍事,既然来了这里,我就会习惯的,一切都依你们的规矩就好。”
“那请公主熟悉这宫中诸事,明日国宴……”
“不用了,听大哥哥说,姐姐虽是东宫女史,却是这曦朝最精通礼仪的女官。”
“大王子谬赞,兮禾不敢当。”
“他还说,曦朝礼仪之邦,规矩诸多,不比我西凌,我这榆……榆木……,姐姐,那个词,曦朝人怎么说的来着?”
“榆木疙瘩。”
“对了,我这榆木疙瘩脑袋,记不全的,需要的时候请姐姐教我就是。”
“……”这个大王子,还真是会栽包袱,以后这公主太子妃若有失仪之处,便是她凤兮禾没有教好了。
腊月二十,午时,太极殿国宴,皇帝为西凌送亲使团接风洗尘,西凌大王子携和亲公主与朝中大佬曦京显贵正式见面。凤兮禾临时充作公主的专用女官,随侍身侧,公主举止优雅,仪态端庄,对答机敏,进退得体,深得皇帝和朝臣们赞许。
酉时,莲华宫家宴,准太子妃跟她兄长正式与诸位夜氏皇室成员们见面,凤兮禾再次充作公主的专用女官,随侍身侧,公主娇憨纯真又不失贤良大度,才艺出众且知书达理,深得皇室诸人的认同。席间,瑶光公主在这准皇嫂的歌声感染下,竟破天荒地主动起了一支舞,当然也是艳惊四座。末了,皇帝太高兴,竟放了太子几天假,让他陪同未来的太子妃去游游曦京十景。贺兰公主抢在太子前头回话,说是太子事务繁多,这里搁下了日后还得补上,她若明知而为,有失为妃之道,且来日方长,又说凤兮禾姐姐心细虑周,有她作陪就好。皇帝听后笑笑,竟也允了。
至于太子,不置可否,回了东宫,凤兮禾再问他的意思,太子却是那一惯的不厌其烦与阴阳怪气,说了句,你到是很喜欢管我的女人。凤兮禾顿生荒唐凌乱之感,不说话,转身回湖边殿阁去了,意外地没听到身后任何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