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的金属门在身后轰然闭合，杰斯随意地点了点头，径直走到最后一个座位坐了下去。
统一的灰白色制服分布在长桌两侧，整齐的目光从不同角度刺了过来，或者说从进门开始就没有移开过。他把机械座椅调成一个舒服的角度，侧过头正好能透过玻璃窗把皮城大部分建筑尽收眼底。现在整个城市都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他也不介意自己的心情也一样灿烂。
会议室里的气氛一时有些诡秘，在座的都是皮尔特沃夫的政府官员，而且绝大多数都从属于军方。他们的军队……咳咳，这个暂且不提。普通人可能因为他们的一句话就必须在钢铁大牢里蹲上个十天半个月的，虽然因为某个铁面公正已经到了麻烦程度的警察……他们没有再尝试这样干过。而杰斯作为一个随处可见的发明家而毫不留情地无视官员，还是引起了一些人“暗地里”的不满。
“杰斯先生，您迟到了，我们已经等了一个小时了。”从会议桌首位站起来的军方负责人皱眉。
“真是抱歉，我们的飞行工具在路上出了点故障，耽误了一些时间。”杰斯转过头，看起来十分诚恳。
“那可以解释一下你手上的酒杯么？”
杰斯沉默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高脚杯里的琥珀色液体，摇了摇头忍痛仰头抿下。
离开了伊泽瑞尔他们的时候，自己还顺便去参加了一个粉丝举行的酒会，身材火辣的美女调酒师热舞的同时频送秋波，手上的动作还未迟缓。秉着不辜负任何美丽女性好意的绅士精神……本来是准备带自己的实验室去慢慢品尝，真是可惜了。
他重重地放下酒杯，平静地扫视着全场。老实说他觉得自己的目光从来都不咄咄逼人，但这里只有少部分人敢和他对视，而且眼神里甚至夹杂着某种热烈的情感。没错，那都是女性官员……其余的目光都畏畏缩缩地退了回去。
“唉。”杰斯有些后悔先来这了，他应该先找个地方把酒保存好……至于这里有多少人在等他，在他看来并不是很重要。
倒不是他多牛逼多有架子，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平民，怎敢和“皮尔特沃夫维和防御部队”作对？他记得是叫这个名字。
不过在瓦罗兰人眼中德玛西亚的军队就像坚固的堡垒要塞，诺克萨斯则是凶恶的洪水猛兽，祖安也是生化恶徒辈出。至于皮尔特沃夫那什么防御部队，应该是一群“武装着尖端科技的怯懦狗贼”……而落座的各位职务就是统领这帮狗贼……想必在德玛西亚的话这些人会触怒国王而被集体处决，所以实在让他提不起正视的心。
最开始的时候他的印象也没那么坏，一年多以前他对皮城军方还算信赖。那时候他是颇为有名的发明家，一个完全的研究人员。他的实验室被那个讨厌的祖安人突袭过后，一个危险的设计图被偷走了，如果祖安因此研究出什么毁灭性武器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在努力无视隶属于军队的那些安防部队的惨状后，他确实向皮城军方求助过，希望能帮他把那东西拿回来。结果就是被干脆地否绝了，至今还能记得军方负责人雷切夫的义正言辞：
“我们皮尔特沃夫的军队是一支防御性部队，目的是保护城市和人民的安全和财产！而你所要求的行为是侵略，侵略！”
在他的大嗓门吼声中杰斯算是泯灭了最后一点指望，这样看祖安人的屡次破坏得手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说起来这确实是一只防御性部队，从会议室前的十五道安全门就能看出来……最近连侦查巡逻都用上魔动力机器人，他们安全得连最基本的存在意义都要失去了。
不不不！他们也不是什么都没干，上次学院里的宝贝约德尔人教授们都被掳走的时候，他们还真是全副武装着海克斯科技气势汹汹地冲到祖安。只是听说后来他们在祖安的铜墙铁壁下隔墙安慰了教授们一晚上……最后还得仰仗约德尔人的爆破专家。
杰斯其实也不想太过贬低他们，毕竟这是祖国的军队，毕竟他们是海克斯科技的最先使用者，毕竟其中还有一部分也经常在实验室里打打下手……所以他有些故意端着酒杯衣冠不整的出现在会议桌上的时候，还是蛮希望有人来提出什么意见的，对自己人狠终究是踏出第一步了。可除了雷切夫作为负责人有点胆量开口之外，其他都低下头缄默不语。
事实证明怂是一棵树，在心底发芽生根后那叫一个遮天蔽日！
“人都到齐了。”雷切夫看起来还是很满意杰斯的认错态度，抬起手摆正了那顶象征最高话语权的军帽。“在会议开始之前，帕米，请开启反侦测防御。”
名叫帕米的年轻人干练地走到右边的灰色墙壁前，飞速旋转着墙上的把手，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杰斯兴致缺缺地转过来，窗户已经完全被封闭上了，照明星光棒改造的室内灯打开。轻微的轰鸣声中，几十种大型海克斯防御机械陆续张开结界。
他对这种防御手段算得上熟悉，其中还有几样他还参与过设计。现在这里可能是瓦罗兰最安全的地方，除非是第一次符文战争出现的那种“灭世级”的言灵法术，不然就算德邦所有的军队法师过来也只能干瞪眼……唯一的缺陷就是耗能巨大，否则他们应该丝毫不介意把关闭装置拆卸下来。
比起反侦测杰斯觉得更多的是怕有人现在进来把他们一窝端了……看来他们确实没有正确认识到自身价值。
“杰斯先生，请问您旅途顺利吗？”雷切夫坐了下去，桌子右侧一位留着小胡子的军官站了起来，彬彬有礼或者说唯唯诺诺地点头问候。
“不太顺利，不过结果还不错。”杰斯懒得和他们绕弯子，“德玛西亚同意了联盟。”
会议室肃静一片，随后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确实是个好消息！”雷切夫眼睛都眯成线了。杰斯可怜地看着这帮兴奋的二货，联盟一但正式化确实可以减少祖安方面的压力，甚至让它完全消失。可到时候皮城的军队还需不需要存在都很难说了。
“可以把这个消息直接告诉联盟的那些法师。”雷切夫伸手示意安静，“他们很快就要开始宣扬自身存在了，希望他们能着重强调皮城和联盟的关系。”
“政府和联盟法师有联系？”杰斯疑惑，他并没有权限知道这些事。
“是的，”雷切夫神色傲然，“如今也可以实话告诉你们，从上一次符文战争之后联盟就最先与皮城缔结了友好关系！”
杰斯低下头抚摩着杯沿，他没有理这个期待掌声的二百五。联盟里基本都是法师，所以选择没有利益冲突的科技之城作为第一个盟友可以理解。让他在意的是联盟的历史，比他想象的长得多，在这段隐秘的岁月里联盟不断培养学徒吸引法师，也许就现在总体实力已经到了惊人的地步。当然，这是好事。
伊泽瑞尔在这就会发觉有些不对劲。关于联盟的一切都属于十分高级的机密。凯特琳也是利用职务之便了解到的，而杰斯就像说故事一样对他和盘托出。
“那为什么要进行宣传？”某军官迟疑地站起来，“我觉得祖安会……”
他的声音逐渐得小了，随后还算懂事地坐了下去，杰斯淡淡地收回眼神。联盟当然要进行宣传，以前他们是顾忌诺克萨斯地士兵和刺客，再强大也只是一群孱弱的法师，在铁血的帝国面前没有任何胜算。如今他们已经获得了与之实力相当的德邦的支持，现在所要做的事情也就是吸引更多的人来壮大势力。
雷切夫满脸“都不是事儿”地摆了摆手。“如果祖安想抢先做点什么，联盟的大法师们不会置之不理。”
长桌两侧集体地舒气声。
“尊敬的雷切夫长官。”杰斯笑着站起来，“您有多久没去过祖安了？”
雷切夫被这突兀的礼貌称呼弄得措手不及，他狠狠地拽了拽帽子以掩饰尴尬。“三……不，是四年前，我乘坐直升机探查过祖安周边土地的污染程度。”
“了不起。”杰斯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今天我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在祖安呆了一上午。”
“在那种鬼地方？”雷切夫有些惊疑。
“是的，而且就我看到的，他们在化学炼金方面的突破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了。”
“这个我也有所耳闻。”雷切夫强装镇定。“我们有联盟法师……”
杰斯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伸出大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
“亲爱的雷切夫阁下，您所说的强大法师们现在都在何处呢？祖安来袭的时候您又如何保证他们能赶得上呢？”他把头伸到雷切夫的耳边，“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赶上了，那手中燃起的毁灭性法术是投向哪呢？是祖安还是到时成为战场的皮城？”
原本还有些嘈杂的会议室再度寂静一片，可惜杰斯从他们眼里只能看到担心和不安。
“联盟的宗旨是完全停止一切对大陆有害的魔法和科技，想完全实现这点，皮尔特沃夫和德玛西亚都显得有些局促。”他冷硬的声音再次响起，“就目前而言，联盟和诺克萨斯势力必定会有一战。到时候毗邻祖安的皮城完全面对来自祖安的疯狂压力。联盟的目光会着重放在德玛西亚和诺克萨斯的主战场上，到时候谁来保卫皮尔特沃夫的安全？”
长桌两侧人仿佛都被施展了石化魔法，杰斯也不想吓坏他们。但这是事实，提前做好准备总比临时惊慌失措得强。
“我……我们可以让联盟派点法师驻扎在……”雷切夫小声试探着说。
“你闭嘴！”杰斯环视全场，“有人有不同意见么？”
安静地像是面对墓碑群。
半晌，杰斯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已经很尽力地维持着，可这群蠢货总能轻易挑起他的怒火。“你们就没考虑那些声名狼藉的家伙干上一架？”
“以前也有过交手……可是基本都失败了。”一位颇为沧桑的官员站了起来，是雷切夫身旁的记录官。
“是啊，能和祖安人交手的也只有……”雷切夫嘀咕，随后居然站了起来，对着杰斯鞠了一躬，“请您务必守护好皮尔特沃夫。”
“请您务必守护好皮尔特沃夫！”
杰斯悲哀地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亏他口干舌燥循循善诱了半天，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的，只是现实让他们不想去面对。
真是寂寞如雪啊，有时候身处千军万马，也都免不了要孤军奋战。
捡起脚边的军帽重新盖在雷切夫的头上。再去要一杯吧，他恰好知道那位漂亮的调酒师在哪间酒馆工作。杰斯端着空酒杯走到门口，用力砸开了金属大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