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把刀，三把雪亮的刀，化作三道流光飞向地上的柯辰。
柯辰安静地躺在地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他似已完全陷入沉睡，雷打不动。
那三人突然一怔，手里依旧紧握着刀柄，然而仅仅只有刀柄而已。
那刀身呢？
“丧魂钉！”三人瞳孔紧缩，保持着挥刀的姿势动也不动，就宛如三根木头似的在那里杵着。
话音一落，三道流光分别射向三人的心脏，鲜血染红了地板，整个酒楼，顿时沸腾了。
白袍男子扣住剑柄的手不由得握紧，却也禁不住颤栗着，他的面色苍白如纸，白得骇人。
“你看见了什么？”一道忽远忽近的声音在白袍男子耳边响起。
白袍男子却连头也不敢抬，颤声道：“鲜血，尸体！”
“他们面上的表情，你看清了么？”那道声音再度响起。
“看清楚了，他们……死得很难看！”白袍男子声音有些发寒。
“他们死得确实难看！”那声音的主人正色道，“而你却还活着，活得很好！”
白袍男子忽然沉默了，他明白，这世上有许多事是不用去问为什么的，他只要知道自己还活着，便已足够，至于为什么，他已不必去想。
白袍男子的上半身已彻底被汗水浸湿，鲜血缓缓自嘴角溢出，他那张苍白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彩，他总算是活下来了。
“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去尝试的……”那道声音渐渐消散，那人也仿佛已经离去。
白袍男子依旧像根木头似的站在那里。
那人虽然走了，可他的影子却仿佛还停留在这酒楼之中，震慑着所有人。
……
过了一会儿，洛枫捶打着沉重的脑袋，苏醒了过来。
满身鲜血柯辰在那双漆黑的瞳孔里，渐渐清晰，洛枫心中不由得一紧。
急忙俯下身子，检查柯辰的状况，见他呼吸均匀，睡得甚是香甜，洛枫不禁莞尔。
洛枫搓了搓脸，张嘴，吐出腹中的酒水。
白袍男子微微一愕，淡淡道：“你果然没有真的喝下肚去！”
洛枫叹了一口气，心有余悸道：“下毒虽然为人所不耻，但不得不说，它的确能要了一个人的命！”
“这是什么毒？”洛枫面色变得凝重，盯着白袍男子。
“仙人醉！”白袍男子沉吟了片刻，似在斟酌用词，道，“就算是仙人，沾上一滴，只怕也要醉上片刻。”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把握这个时机呢？这样的机会实在少见！”洛枫斟了一杯茶，微涩的茶水入口，驱散开心头上的那股醉意，“人，实在该多喝一点茶才好！”
白袍男子沉默不语。
瞥了一眼地上的三具尸体，洛枫放下手中的茶杯，道：“一刀致命，看来，已有人出手了。”
“而你却还活着！”洛枫淡淡道。
闻言，白袍男子手臂上的青筋暴起，面沉如水——关键时候，他太谨慎，也太怯懦。
窝囊的人受了这样的窝囊气，心中若是没有几分怒气，岂非怪哉？
然而，这世间有比出气更为重要的事情——活命。这世上不乏有舍生取义之人，自然也有为了活命而丢掉气节的人，两者谈不上谁是谁非，又遑论谁对谁错。
为了保命，委屈一下自己毕竟是值得的，白袍男子的面色复又变得平静。
“我想在只奇怪一件事。”洛枫扫了一眼柯辰，任他躺在地上酣睡，“你们为何都要杀他？”
“传言说，他买了杀手，做掉了白家二公子白月空。白家自然不会放过他！”白袍男子道。
一个人若要活命，首先便要学会逆来顺受，有问必答，白袍男子深知这一点。
洛枫目光一凝，似又想起了那个名叫孟三千的杀手，问道：“白家？”
“不错！’白袍男子肯定道。
洛枫摩挲着下巴，盯着地上的柯辰，道：“所以，他的脑袋现在很值钱？！”
“他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金袋子！”白袍男子激动道，语气中不乏煽动的意味。
洛枫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你们可有他**的证据？”
白袍男子愣了愣，道：“没有！”
“有些话若是从一些特殊的人口中说出来，自然便有人信，是么？”洛枫端起茶杯，满满饮了一口。
茶已凉，洛枫的心似也渐渐凉了下来。
“江湖中，一个人若是有了名望，就算他放了一个屁，那也是有道理的！”白袍男子道，“一个人若是没有名望，就算他说的话很有道理，那也是放屁！”
人云亦云，三人成虎，一个虚假的谎言便可致人死命，它比有形的刀剑更加可怕——只因它掌控着人心。
“江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地方？”洛枫放下手中的茶杯，叹道。
洛枫心头忽而升起一股怒气，道“你既已知道别人在放屁，为何还要来此杀他？”
闻言，白袍男子忽然笑了起来，道：“我方才说过，他是一个金袋子——并且他的武功也算是一流！在这地界儿上也算是小有名气。你，现在明白了吗？”
洛枫的表情骤然凝固，过了片刻，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是不是已经明悟了？
“对于那些渴望名利的人来说，这样的一颗脑袋，比任何事物都要有吸引力……”洛枫喃喃道。
“正如你一般——”洛枫瞧着白袍男子，道。
“不，我比他们要更聪明一点！”白袍男子目光炯炯，是的，他很聪明、很谨慎，并且他到现在还活着，这些足以掩盖他的怯弱。
洛枫痴痴地看着白袍男子，茫然的眼神似已穿过他的身体，不知落在何处。
这世上笨人确实不多，只是痴人太多，他们已迷失在金钱、名望、权力之中，于己有利，即使是谎言，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随意践踏自己的原则——或许，这些人身上本就没有原则可言。
洛枫揉了揉眉心，他有些累了，这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心累了，他毕竟踏足江湖不久，有些事情他还需要时间去学会接受。
“你为何还不走？”洛枫道。
白袍男子摇摇头，道：“我恐怕还不能走？”
洛枫面色变了变，道：“有人不让你走？”
“好像是——”白袍男子道。
洛枫目光投向没入那三具尸体中的断刀，面色波澜不惊，从他的脸上找不到半分惊讶之色。
洛枫自然看得出，出手之人身手不凡，但他怡然不惧。
“你该走了！”洛枫沉声道。
这是在下逐客令，尽管他并非客人。
闻声，白袍少年犹豫了片刻，这话中的意味，他还是明白的。
“你要我走？”白袍男子目光闪烁不定。
“对，走得越快越好。”洛枫语气中散发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势。
“你能让我活着走出这里？”白袍男子道。
洛枫将茶杯中剩下的茶水饮尽，道：“只要有我，你一定可以站着走出这里！“
缓缓舒了一口气，白袍男子面上露出一丝喜色，心中的一块大石似终于落地。
白袍男子忽而奇怪地瞧着洛枫，道：“你为何要放过我？”
“我不喜欢杀人！”洛枫摆了摆手。
白袍男子大步走了出去，似已完全信任洛枫，丝毫不怕洛枫会让他失望。
一道白光闪过，直奔白袍男子而去，洛枫随意一瞥，挑起一只筷子，屈指一弹，将其打了出去。
“叮——”金石交鸣之声顿时不绝于耳。梁木之上，忽然间便多了一枚铁钉、一根筷子。
“不错！”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
洛枫静静地看着窗沿，久久不语，而那道声音却再也没有出现。
白袍男子早已走出了酒楼，他依旧还活着，洛枫的确不是一个食言的人。
“这是在试探我么？”洛枫轻喃。
……
不知不觉，已到了中午时分，酒楼里却显得格外冷清，对此，老板也没有不悦，相反，他的脸上挂着笑容。
只要有银子拿，商人是没有理由不高兴的。
“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莫小云问道。
柯辰依旧躺在地上，洛枫三人围着桌子喝茶，没有一点要将柯辰扶起来的意思。
突然，柯辰冷不丁地立起身来。
“你仙人板板的，哪个龟儿子朝老子脸上抹狗血的？”柯辰瞧着自脸上抹下来的鲜血，大声骂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