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晨头,你知不知道,你那宝贝孙子干了什么好事儿?”老人劈头盖脸地问道。
洛晨保持着沉默,他知道,在一个人将一件事情陈述清楚前,最好是把嘴闭上,用耳朵去听。
“哼,你知不知道你那乖孙把我的西瓜糟蹋成什么样子了,就算是偷,偷个五个六个的,我是绝对不会说什么的,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但你那黑了良心的孙子,不仅偷,还把我的西瓜全砸烂了,你看你教出的是一个什么乌龟王八蛋,小畜生,快把那个小畜生给老子叫出来。”老人情绪激动,吐沫星子横飞,一副杀人就要偿命的模样。
洛晨听完,脸色依旧平静,平静得好像那西瓜地的老人骂的是别人的孙子,一般人若是听到别人这样嚣张地骂自己的孙子,就算错的是自己的孙子,心上也难免会有几分火气。
“忠伯,你说我那外孙把你的西瓜给糟蹋了?”洛晨问道。
“没错!”忠伯弯腰,拍着大腿,咬牙切齿道:“那些西瓜都是我一滴血一滴汗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浇瓜的水是我一担担挑出来的,用作肥料的粪便是我一分钱一分钱买来的,那看瓜的大狗也是我花钱买来的。”
忠伯忽而使劲儿拍打着自己的大腿,手如极光般虚幻,声宏如雷,一字一顿道:“这可都是花钱买来的!”
忠伯说完,扶着腰,上不接下气地说道:“老晨头,快把你家那个黑了良心的小畜生给我交出来!”
“忠伯,我这里并没有你说的小畜生,不过,老畜生这里倒是有一个。”说到老畜生,洛晨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忠伯,继续道:“忠伯,你是来对地方了!”
“你骂我是老畜生,好你个老晨头,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人,哼,我忠伯也不是好惹的,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忠伯随即坐到地上,一副死猪不怕滚水烫的模样。
“老晨头,就让街坊邻居来评评理,看看是你错还是我错,我不信你孙子糟蹋了我的瓜,你还有理!”忠伯继而双手拍地,用一副嘶哑的嗓子大喊:“大家快来瞧瞧啊,街坊邻居都出来看看,老晨头的孙子用尿兹了我的狗,糟蹋了我的瓜,我来找老晨头评理,老晨头竟骂我是老畜生,祖孙俩人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老人,还有没有天理啦!”
邻居们闻声,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接二连三地围拢上来。
见忠伯在地上嘶喊,邻居们的脸色平常,似已见惯这种场景,看热闹似得看着地上的忠伯。
“听说好像是老晨头的外孙用尿兹了看守的狗,祸害了忠伯的西瓜,这小孩儿倒也真是调皮。”一面容端正的妇人小声说道。
“这事儿也不是一两个孩子干得了的,东来嫂,你家洛川和枫小子常在一起玩儿,会不会你家洛川也在里面呀。”一黄衫男子笑道。
妇人的脸色唰的一下变了,严肃道:“叶大夫,你可别瞎说,我孩子他爹可是一个捕快头,对川儿的管教可是严格得很,怎可能做这种偷鸡摸狗之事!”
“这可说不定哩,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说不定真有你家洛川哩!”黄衫男子认真道。
“哎,小孩子调皮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小的时候不顽皮,这忠伯也真是的!”一绿衣妇人叹道。
“忠伯是出了名的吝啬鬼,给叶家当总管的时候,在叶家做过工的谁不讨厌他,嘿嘿,现在他的西瓜地被糟蹋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偷着乐了。”黄衫男子笑道。
绿衣妇人瞟了一眼黄衫男子,捂着嘴笑道:“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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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晨走到竹林旁,伸出枯瘦萎缩的手指,夹住一根瘦小的水竹。
“啪!”
水竹应声而断。在这三根枯瘦的手指面前,那根水竹就像一根腐朽的树枝,毫无悬念地被折断。
洛晨拿着那节水竹,慢慢走到忠伯身前。忠伯愣了愣,周围的邻居亦摒息看着洛晨。
“你……你……你竟想打我,好哇你,你来打啊,来,你来啊,看看谁有理?”忠伯怪叫道。
忠伯环视着四周的邻居,身子慢慢往后挪去。
洛晨慢慢靠近忠伯,弯腰将手中的竹子递到忠伯手中,平静的看着忠伯的眼睛,道:“我家小畜生不在,要打要骂,你就冲我这个老畜生来吧!”
“小孩子犯了错,大人不担待,谁来担待?忠伯,你说是吧?”洛晨继续道。
忠伯接过竹鞭,站起身来,怀疑地看了看洛晨,缓缓举起竹鞭,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好,那我不客气了,以后你可得好好管教你那到处害人的孙子!”
竹鞭呼啸着向洛晨抽打而去。
“啪”,竹鞭狠狠地抽在洛晨的手臂上,立刻便有红色的印记出现。忠伯举起竹鞭欲再次挥下去。
“忠伯这个老头子还真打啊,老晨头都这把年纪了,哎,这忠伯也真是的,太较真了。”
“不就几个烂西瓜吗?这又是何必呢?”
“是啊,忠伯也真是的……”
……
忠伯听得周围邻居对自己的指责,白净的脸庞开始变红,心里臊得慌。于是,忠伯将手中的竹鞭甩在地上,拨开人群,快速地跑开。
“老晨头,你不拿五十个竹筐赔我,这事儿休想善了!”忠伯的声音悠悠传来。
随着忠伯的离去,周围的邻居逐渐散去,只有黄衫男子留了下来。
“这忠伯毫不讲理,晨伯,您不要理他!”黄衫男子恭敬道。
洛晨摇了摇头,笑道:“你怎的也变得认真起来了。”
黄衫男子挠挠头,道:“您说得对,咳,这种事儿有什么可认真的。晨伯,用不用我去把枫小子找回来?”
黄衫男子名叫叶安,三十来岁,乃是云关镇上的一名小有名气的大夫。自洛晨祖孙俩落户云关镇,与其交谈中便感觉洛晨见识不凡,治病医人的本事甚至远远胜过自己,于是叶安常来洛晨的茅草屋窜门儿,成了洛晨家的常客,不久两人也便熟识了。
洛晨也挺欣赏这个叫叶安的年轻大夫,对叶安亦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叶安从中也获益匪浅,两人的关系用亦师亦友来形容是在合适不过的了。
洛晨抬头,目光投向远处,一望无际的海洋上,波光粼粼,洁白的云朵已染成红色,一轮红日静静地悬在天边。
“太阳快下山了,鸟儿也该回巢了。”洛晨双手交叉负于背后,笑道:“安小子,你也该回巢了!”
黄衫男子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晨伯,您可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送走黄衫男子后,洛晨又回到那把竹椅上,拿起竹篾编起竹筐来,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过了片刻,不远处一个小巧的身影蹦蹦跳跳地向茅草屋跑来。
“外公,我回来啦!”洛枫赤着脚,走到老人面前。
闻声,洛晨并未抬头,很平静的说道:“饿了没有?”
洛枫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讪讪地笑着,虽然吃了不少西瓜,但西瓜毕竟抗不住饿。
“外公,呵呵,我饿了,今天晚上吃什么?”洛枫嬉笑道。
洛晨放下手中的竹篾,站起身来,道:“今晚吃土豆,你先去捡些柴火,我去拿土豆。”
洛枫闻声,便向茅草屋后的树林跑去,一面跑一面叮嘱道:
“外公,你多拿几个,我饿!”
繁星四起,静悬天边,漆黑的夜色里,屋舍里的烛光朦朦胧胧,屋前空地上的篝火却格外明亮、炽热。
“啪嚓……”篝火里传来枯枝炸裂的响声,火苗吞吐不定,昏黄的火光印照着一张苍老的脸庞,此时,那苍老的脸颊上挂满的汗珠。
洛晨坐在篝火旁,痴痴地看着眼前摇摆不定的火苗,似全然感受不到火的炽热。而洛枫早已与那火堆保持在一个友好的距离,一面拍打着视死如归前仆后继的蚊子,一面等着他的晚餐。
“外公,为什么别人都有爹和娘?为什么我没有?”洛枫神情略显失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