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梓芸阖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躺在里面生孩子的女人分明不是她，为什么她却那么地紧张呢？仿佛她就是那个正躺在东厢里生孩子的女人似的。
阖上眼，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耳边吵杂的声音越渐明显，脚步声、说话声、吵闹声、碰撞声混作一团。
林梓芸渐渐平复紊乱的气息，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幅混乱的情形，她直了直身子，朝前踏进一步。
“慌什么？！”她突然大喝，正方环形的长走廊上所有的下人都被她的叫喝声怔住了，纷纷停下了手上脚上的动作，奔到嘴边的话噎在喉咙里不敢吐出来。
此时人人都手忙脚乱的，她可不能乱了阵脚，头儿乱了，底下的人就更加乱了。
林梓芸走出围栏站在显眼的地方朝着众人发号司令，方才刚听到消息时慌乱的模样早已无去而终，换上了她一贯淡定的神色，“热水洒了就重新去装过，吵架有用么？收起你们的哄闹声，现在是你们生孩子还是格格生孩子，鬼叫的比谁都大声，再乱喊乱叫给我滚出去。”
的确，将军府年长的下人不多，就李公公和婉宜身边的两位嬷嬷是见过大场面的，其他的丫鬟家丁全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都是要么就是还没成亲的，要么就是还没生过孩子的，如今刚好碰上了这档事，心里慌张的比谁都厉害。
将军府下人那么多，生个孩子罢了，哪能需要出动到那么多的丫鬟，更多的徘徊在后院里还不都是大惊小怪的，忙中添乱的，帮倒忙的。
东厢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婉宜房里的露儿急促地走了出来，她一个小丫头片子遇上这些事儿原本就有些急躁，瞧见定在原地不干活的一众下人，顿时有些火冒三丈，完全没有注意到站在那儿的林梓芸，“你们顿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将热水捧过来！”
倒翻了热水的丫鬟一听见露儿的吆喝，立刻捧起地上打翻了的铁水盆，站起了身，有些踟蹰地望着林梓芸。
露儿这时候才发现林梓芸的身影，转眼一想，就想到是什么情况了。
她连忙小步奔到林梓芸身边，仰着头说道，“二太太好！”转眼朝一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低声喝道，“快！快去重新倒过热水捧进屋里，其他人也是，快速动起来！”
“二太太，我们家格格快生了，不方便的话要不二太太回房间回避一下？”
林梓芸瞧着那些个下人又开始忙活起来，眼眉不禁蹙了起来，她问露儿说，“接生婆来了没？”
“来了来了！早就已经来了三个了。”露儿顺着林梓芸的视线望向东厢的方向，“二太太，没事我先回去帮忙了。”
“慢着！”林梓芸拉住露儿的手臂挡住了她前进的脚步，“要那么多接生婆做什么？”
林梓芸是在组织里受训的，受过严格训练的人都清楚领导者的重要性，一个小组里不能没有组长，因为有了组长才能指挥，才能对组员有约束，组员才会听从命令行动。
正如一国一定要有一位君，一方一定要有一位头，一个社会一定要有一位首领。
请那么多接生婆为婉宜接生就犹如一个小组内没有了组长，将军府请来的三个接生婆都一定是经验十足的人。谁都觉得自己的经验是最足的，自己的做法是最对的，一旦三人间没有一个可以下达命令的人，三人心里便会各自按照各自的做法去做，到头来辛苦的只会是婉宜。
又好像现在后院乱作一团的情形一样，两个人能做的事，偏偏要动用到十个人，如果都是训练有素的人倒是无所谓，不过是浪费人力罢了，然而这些个下人全都是毫无经验的盲头苍蝇，人越多，状况越多、越乱，反而越帮越忙。
林梓芸心里是这么想的，她嘴上说的话亦没有任何问题，然而听进别人的耳朵里便全部变味了。
露儿是婉宜的贴身小丫鬟，听到林梓芸说这样的话，怎么听都怎么觉得刺耳，如今这般情形再加上之前早已对林梓芸的不满灌满了心头，一下子憋不住口，“生孩子那么大的事儿当然要几个接生婆伴着了，不然待会出了什么事儿谁担待呀！”
林梓芸一挑眉，听出了露儿语气中浓浓的不满，“即使这样也不需要三个接生婆伴着吧？倒不如找几个懂这些事儿的妇人在旁边听着接生婆的安排。还有，要捧热水和拿东西的丫鬟吩咐两三个去做就好，用得着掀起全府的下人么？”
“二太太没生过孩子哪里懂得这些事儿？！跟您说也说不清，您还是回屋里歇着吧！”
林梓芸拎着礼物的手紧紧地捏着，这还是楚海恒匆匆下车落在车上的那份红色包装礼物，她揪紧手里的东西，淡淡地望着露儿，不过两秒，林梓芸忽的勾起了嘴角，“的确，我不懂。你那么懂，倒是生过不成？”
“我……”
这可不是拌嘴的时候，林梓芸也不屑理她，直径越过她朝东厢的方向走去。
东厢的门紧紧闭着，在外面完全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动静。
动静还不大，林梓芸猜测，估计还没开始生。
瞥了一眼随后跟上来的露儿，林梓芸冷声问道，“我这个没生过孩子的女人可以进去吧？”
露儿早就后悔刚才一时口快而说出来的话，林梓芸此时这样开口，更是让露儿羞上加羞之余，对林梓芸的不满更上一层楼。
没等露儿回应，林梓芸便自径推开了门，绕过东厢内的小客厅，还没走进卧室便依稀听到婉宜虚弱的叫声，“疼……疼……”
林梓芸的脚步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此时楚海恒正倚着床边而坐，紧紧地握住婉宜的手，他有力的手掌紧紧地握着，不断地为她传递力量。
“你怎么来了？”楚海恒注意到走进来的林梓芸，仅是陪生的他这么一会儿都已经满头大汗了，“别在这里呆着，出去等着吧。”
楚海恒的眼神十分慌乱，即使他正稳坐在椅子上，可是就那么一两秒望向林梓芸的时间里，她便已经捕捉到他那满满的情绪，那样的浑浊，依稀能分辨出的，紧张、期待、欣喜……还有那么一点的，矛盾……
那样的矛盾，在碰上林梓芸视线时尤为明显。
“芸儿，快出去等着好么？”楚海恒带着一丝祈求的语气再次叫唤微微有些出神的林梓芸。
“疼……好疼……”婉宜的叫声引起了林梓芸的注意，她越过楚海恒望向平躺在床上被众人围着的婉宜。
只见她满脸痛苦之色，嘴唇发白干涸，早已满头大汗、汗流浃背了，脸色发白微微发紫。她一手握住楚海恒的手，另一只手紧紧的捏着被子，因为疼得厉害，手指关节使劲用力，捏得关节泛白。
林梓芸见状不禁蹙起眉头，沉声问一旁的接生婆，“已经阵痛了多久了？”
见惯见熟的接生婆也不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毕竟她们现在接生的是位前清格格，是将军府的主母，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她们是担待不起呀。
“已经九个小时了。”其中一位接生婆望了其他两位接生婆一眼，才颤颤开口。
林梓芸大步上前示意其中一位接生婆让开，上前仔细望闻了一翻，“剧烈阵痛几小时了？”
被林梓芸叫起身的接生婆在她身后答道，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了的慌张，“八个多小时……”
“剧烈阵痛了八个多小时？！”林梓芸瞪大眼睛望着其余的两位接生婆。
生孩子阵痛一般开始都是轻微的断断续续的十几分钟半个小时的，越到后面阵痛程度越剧烈，时间越长，甚至会持续一两个小时。
八个多小时，那就意味着林梓芸和楚海恒刚离开将军府不久婉宜便开始有要生的迹象了，林梓芸望向楚海恒，同时撞上了他担忧的视线。
当时将军府的人找到督军署时他们应该就离开了，然后他们一直在街上游荡，将军府的人根本就找不到他们俩。
婉宜嘴中不断痛苦地嘟囔着，林梓芸趴在她耳边轻声问道，“除了疼，难受么？”
新的一行泪滑过眼角，婉宜只能无力哼哼地轻叫，“难受……”
林梓芸紧紧地握着她另一只手，坚定地道，“别怕，别慌，疼是正常的。听着我说，不要说话，学着我这样一下一下的吸气呼气。”林梓芸有节奏地缓缓吸足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
“没用的，她还没开宫呢。”一边看着林梓芸的接生婆也只能干着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