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么?”苏萝吞吞吐吐地说。然后便低下头假装去翻手机。
有意思。朝南冷笑。转过头,不再理会她。她从来不需要自己去猎物,猎物既然对她有兴趣,她自会成全。
猫抓老鼠——谁是猫,谁是鼠?都还不一定。
整节课,苏萝没有再主动跟朝南说话。朝南也自顾自地与周公约会去了。
朝南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早就已经下了课。教室的人都走光了。除了自己和苏萝。
嗯?这女人,到底要玩什么?
只见苏萝目不转睛地看着朝南,眼神看不出是友善还是充满敌意。朝南没有太多心思来和她耗,站起身准备出去。
可是苏萝并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朝南不说话,也定定地盯着苏萝。意思是,妹纸,你到底要玩哪样?不妨直说,姐姐陪你玩。
“我……想和你做朋友。”
什么?朝南扶额。做朋友?千方百计接近我就是为了和我做朋友?看来,这女人的手段也不怎么高明嘛。连一个像样的理由都找不着。
苏萝睁着她的大眼睛看着朝南。长长的假睫毛上下扑扇,浓黑的眼线将眼睛的轮廓加深,看上去就像混血儿一样好看。
见朝南半天没有反应,她又问:“可以吗?”
朝南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的笑。“请便。”
请便?什么意思?这个女人,果然不是一般的莺莺燕燕。苏萝也笑了笑,站起身,礼貌地让开。
朝南侧身而出,头也不回得走出教室。
站在原地的苏萝,望着这个越走越远的背影,心中无限惆怅。很瘦弱的身影,看上去却透着淡漠疏离之气,让人,并不想接近。
论长相,论学历,她哪点儿比不上这个女人。为什么他就一门心思地专注在这个女人身上,而看都不看她一眼?她记得,他以前是那么喜欢她。
她也曾经,在他面前,像这个女人一样高傲,翘起她的尾巴远远地走在他之前。她以为,他会一直那样在后面跟紧她的。只要有一天她累了,倦了,转过身来,便可歆享他的怀抱。
只是没想到,她跑累了,他也追累了。
等待,成全不了地老天荒。
她手中的鳄鱼真皮包,在她越来越用力的紧握中,渐渐扭曲。一如她华丽的外表下,也随之扭曲的一颗心,面目狰狞。
晚上,朝南没有课。准备去沙雪酒吧听北歌唱歌。
来到沙雪,却发现台上并不是北歌的乐队,而是一个陌生的男子。
她走到吧台前,问调酒师。本来以为调酒师会说北歌请假了之类的话,没想到她听到的话却让她大吃一惊。
“北歌?哦——他的乐队已经被酒吧开除了。”
“什么?”
“你还不知道吗?”调酒师手中拿着好看的酒杯一边调酒一边对朝南说。别有深意地看了朝南,然后凑近轻声说,“你们,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得罪?他们能得罪什么人?他们不过是喜欢唱歌喜欢舞台的人,他们能得罪什么人?
朝南摇头,对调酒师说了再见便飞快跑出酒吧。现在,最难受的就是北歌。她要赶快去看看他。
不远处,林卓凝视着她远去的身影。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摇晃杯中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朝南一路跑到北歌的住处,那是在老城的一个旧公寓里。北歌一行五个人全部挤在里面。因为没有多余的钱,他们的生活,或者说他们的人生,除了在舞台上那一刻是绚烂的外,其余时间都是窘迫的。
彼时的他们,已不再是几年前的他们。成天无所事事,时常被别人雇去打架,实在没有钱的时候,也会去拣路边的垃圾来维持基本的温饱。那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如今的他们,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们的世界,除了音乐,一无所有。猪毛和其他人偶尔去打打临时工,为了保护北歌的嗓子,他们从来不让北歌去找工作。所有的生活来源,就靠着他们微薄的工资和在酒吧驻唱的钱。
入不敷出,是常有的事。
索性,他们还能在沙雪驻唱。还能做着他们喜欢的音乐。这样,就足够了。
但是现在,沙雪将他们开除,这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走道里脏乱的墙壁,年久失修的栏杆。一阵阵说不出名字的恶臭。抬头,墙角密集的蜘蛛网,身陷囹圄的虫子不知在里面困了多久,终于还是死去。
“砰砰砰——”朝南用力敲门。
里面没有声音。
再敲,还是没有动静。
不在家里?心里突然漏了一拍。他们去哪儿了?
风很大。走廊上昏黄的楼灯明明灭灭,周围的景物一团模糊。风从外面灌进来,淹没单薄的人影,人影在猛烈的黑暗中瑟缩,如同魑魅。
谁躲在角落,轻声抽噎。泪水滴落到尘埃里,幻灭悲痛。
朝南坐在门口,背紧紧地贴着门,深深埋进怀里的头十分清醒。她不知道北歌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他去了哪儿。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尽管这等待漫长而荒芜,她一个人却也可以在荒野跳舞。
四肢已经冻得毫无知觉。她单薄的风衣裹着她单薄的身体,那架身体仿佛是街道上的洋槐,寒冷攫走了它所有的生机,只剩下一口微弱的气息。
这微弱的气息,在鼻孔中轻轻游走。然后她知道,她还活着。活着就好。人原来可以不用那么贪婪,只用生就可以满足。
凌晨四点。朝南听见楼梯上传来厚重凌乱的脚步声。
猪毛大吼了一声,说:“******,这叫什么狗屁生活!”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说着,他们却都又大笑起来。笑声何其夸张,像是刻着鲜血的坟冢在夜里哭诉。他们歪歪倒倒地倚在栏杆上,昏暗中谁也看不清谁的脸。却都从各自口中钝重的呼吸和浓浓的酒味中读到了落寞,失望,甚至,绝望。
朝南想要起身,却发现四肢僵硬麻木。她背靠门,突然用身体去撞击。她本来可以去喊北歌的名字,然后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并不想要这样。
她想用自虐的方式来博取北歌的关心,她不想让北歌沉浸在失业的失落中,她想通过这样的方式移开北歌的注意力。
北歌,没了音乐,你还有我。
她那样撞击的时候,不自觉流出了眼泪。泪水在脸上湿了一片,如同被海潮侵袭。
北歌听到楼上的响动,赶紧跑了上来。却发现,朝南蜷在门口,像一只重伤的猫,软软地靠在门上,气若游丝。
被酒精麻醉的头脑一下清醒过来。他上前抱住朝南,在触到她的脸那一刻,朝南脸上的冰冷和湿润一下子把他给震住了。
她是在这儿等了多久?
胸口好难受,好心疼。他几乎是带着哭腔在问她。“朝南,你在这儿等多久了?”
朝南看到北歌回来了,脸上勉强浮起一个笑容,皎洁如月。泪水,却大颗大颗地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