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淡淡一笑,“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
“是吗?我******用几张稿纸也要向你报备是吗?”
“我只是让你节约点。”
“节约?没有新歌我们要唱什么!”
“你要搞清楚,现在我们连唱歌的资格都没有。我们能不能吃上饭都成问题!”
“我******是在为整个乐队考虑!”
说到这里,陆游抬眸,意味深长地看着北歌,眼里充满了讽刺。“为整个乐队考虑?为整个乐队考虑就该让弟兄们吃上饭不要饿肚子啊!为整个乐队考虑你还成天无所事事的是为什么啊!”
“我无所事事?”北歌一把揪住陆游的领口,倨傲而愤怒,想要为自己辩解点儿什么,可是却忽然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无所事事。是,弟兄们都出去打工,只有他一个人在家混吃混喝。名义上是为了保护嗓子,是为了让他安心写歌,可是这些天以来,他什么都没做成。他真是想为乐队做些什么的,可是为什么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呢?
松开陆游,手臂瘫软下来。他不禁对自己笑了笑,自己的确无能。
陆游看了看他,意识到自己刚刚说话太重了,但是又找不到台阶。叹了口气,弯下腰捡起躺在地上的稿纸和笔,缓缓递进北歌手里,便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北歌低下头,看手里的稿纸和笔。冰凉的纸和笔都没有温度,如同一捧死灰。然而事到如今,他再也没有信心能让死灰复燃。因为他的心,在被生活一轮一轮倾轧之后,只剩一团血肉模糊的字句。
所谓骄傲,所谓孤独,在物质的威逼下,不过是一只饿坏的狗,全都分崩离析。
是的,他原本是想在音乐的世界一个人能带着整个乐队运行,然而现在却是整个乐队在养着他。为他那不着边际的梦想,为他那些字句模糊的歌曲。
梦想,这个词究竟有多强大。他不知道。他现在只看到了他的梦想在逐渐瓦解,碎成一片一片,飘在空中,迷了他的眼,乱了他的步伐。
生活,这个给了梦想却又常常与梦想相悖的词,又该如何前行?
天边一抹灰色的云裹在声嘶竭力的呐喊中,沉默把寒冷灌入风,再倾倒下来,人蜷在空气中不明所以地思考,如同即将爆破的定时炸弹。砰地一声,天昏地暗。
黯然失色的夕阳,挂在山尖一点,偃旗息鼓,橘色的经幡在风中瑟瑟发抖。失守的城池,步步陷落。手执长剑,身骑白马,辉煌与暖阳,终将何方?
很多事情言不由衷。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北歌双手撑在窗棂上,颀长的身影在窗边落下一地落寞的心事。像他,像陆游,像朝南。
那些若有似无的情愫,那些晦明晦暗的纠缠,谁也说不清,却在心底一一呈现。
他点燃一支烟,星火明灭之中,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疯子刚把门打开,猪毛便一脚踢开了门。一进屋,就嚷嚷道:“我靠,这老板什么人啊!”
北歌回过神来,看到猪毛一行人忿忿不平的模样,大冬天的,他们的脸却通红,有些地方还青一块紫一块的。
“怎么了?”
洋葱看了一眼北歌,却没有急着回答。一屁股坐到沙发里,大口大口地喘气。北歌又把目光移向疯子。
疯子从门口慢慢地走进屋,钥匙在手中上下翻腾,发出金属碰撞在一起的刺耳声音。眼睛却没有看谁。
空气中是长久的沉默。每个人都仿佛失声了一般,在夕阳即将完全陷落的时候,在狭小逼仄的空间,上演着一出让人看不懂的哑剧。
没有观众,他们自导自演自赏。
火光以让人不易察觉的速度向前蔓延。一截燃尽的烟露出灰色的躯体,像一树沉默的墓碑,无声吊唁。碑前,是几个年轻的身影被生活掠走的残疾青春。一瘸一拐,踽踽向前。
谁能前来凭吊,凭吊他们死去的阳光和原本该有的碧海蓝天。这生活,原本不亏欠他们什么,然而却也不应剥夺他们什么。
北歌倚在窗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几个。手指弹了弹燃过的烟,烟灰尘埃般飘落,覆在窗棂上,蒙起一层淡淡的灰色,一如北歌眼底的灰色凭吊。
“谁******到底还是说句话呀!”他冲他们怒吼道,心却在隐隐作痛。他知道他们又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却不想让他知道,害怕他分心。恩慈与歉疚同时出现的时候,他是这样感恩,然而又是如此怨恨自己的无能。
沙发上的三人先是看了看北歌,转而又相互看了看,却又都哑然。
猪毛长叹一声,抬手擦了擦鼻子,说:“我们被老板炒了。”
“什么?”北歌不肯相信地将他们都扫视了一遍,反问道,“你们三个?”
猪毛、疯子和洋葱不约而同地点头。
疯子仰头,躺了下去,眼睛望向空荡荡的天花板,“有客人和猪毛吵起来了。”
“所以你和洋葱就去出头?”
“没有。”洋葱说,“一开始我们并有去出头。是那个该死的老板,******走上去就给了猪毛一耳光,我们这才……”
“所以你们是和老板干起来了?”
北歌抬手,猛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的烟圈在眼前氤氲成一滩滩浑浊的画面,画面於肿,像一道道腐烂的伤口,脓水从里面挤出来发出阵阵恶臭。
北歌向他们走进,在猪毛旁边坐了下来。伸手去看他脸上的伤,刚碰到那块紫色,猪毛就“嘶——”地一声叫疼。
他放开手,低下头,眼睛看向地面。“操******下手可真狠。”
“我们一起去干回来!******什么老板!”
循声望去,陆游从自己的卧室里走出来。
“******,我们就是这样想的!所以回来准备叫上你和北一起去揍那老板一顿。”猪毛恶狠狠地说道。
“对!”
北歌没有说话。其他人见他半天没有吭声,都纷纷看向他。他这才抬起头,面无表情,“你们都还小吗?”
陆游对他的反应笑了笑,然后冲他大声道:“北歌,你要搞清楚,现在是你弟兄受欺负!”
“我难道不比你清楚吗?”北歌抬眸,眼神犀利,露出微微凶光。对于陆游的挑战,在某些事没有搞清楚之前,他定会不为所动。然而他现在,是要为了朝南不惜挑拨弟兄间的感情吗?
“我看你没比谁多清楚。”陆游冷声道。
北歌不再说话。起身,向卧室走去。走到门口,又突然折身,说:“猪毛你们如果非要去我没意见。但是,我们现在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些小混混了,做事要对自己负责。”
听完这话,沙发上的几个人面面相觑,然后都沉默了。
北歌知道他们已不会再去找那个该死的老板了,便和他们说:“明天,我和你们一起找工作去。”
“什么?”
“北,你去找工作干什么?”
“就是啊,你就在家里安心写歌就好,我们几个又不是养不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