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知道北在哪儿了。”
“在哪儿？”
“没说。”
三个人站在原地，都沉默着。路灯与天边的晨光相互交错，说不清是什么颜色。反而在那样的映衬下，谁也看不清谁。
洋葱突然说：“不会是……”
疯子和猪毛面面相觑，都已了然于胸。“走，过去。”
几个人匆匆赶到沙雪。
经过舞台时，看到台上新的驻唱歌手在唱着不知名的摇滚乐，台下一群人在歌声里狂欢。
这是多么熟悉的场景，曾经，这份狂欢只属于他们。然而如今，物是人非。
来到607时，却看见陆游和北歌已经扭打成一团。
“******这是在干什么！”猪毛赶紧跨过去将两人分开。
北歌和陆游的脸上都是伤痕累累。
陆游指着疯子他们对北歌大声道：“你看看，他们为了找你都成什么样了？”
抬眼望去，疯子，猪毛和洋葱三人眼里都布满了血丝。瘦弱的脸上，本来就没有什么血色，因为疲倦更添了一层枯黄。
北歌像只疲倦的狼一样顿时安静下来。他抬手擦了擦嘴角，跌跌撞撞地走到疯子面前，一把抱住他。本想说些道歉的话，却在开口的那一刻嚎啕大哭起来。
第一次见北歌在他们面前像个丢掉糖果的孩子一样大哭。他们都沉默，楞在原地。谁也不会想到，一直在乐队中扮演大哥角色的他，事实上这么脆弱。
他的心里，一定是憋了太久。一定是快要撑不下去了。所以才会一个人躲起来。
疯子紧紧地抱住北歌，北歌趴在他肩上撕心裂肺地大哭。哭声通过骨骼的传递震得他的心也一起痛。他看不到北歌的脸，却因为这哭声而感受到他有多痛。他轻轻拍着北歌的背，像安抚一个孩子那般安抚他。
猪毛和洋葱看到这样的北歌，都撇过头忍不住流下眼泪。认识北歌这么多年，从来都觉得北歌应该高高在上，应该被欢呼声宠爱。然而现实逼得他进退两难，连他们看着都觉得心酸，北歌又怎会承受得了？
陆游整个人已经瘫软下来，他一步步退后，退到沙发的位置，一屁股倒在沙发上。他是不是真的错了？他不想伤害北歌的，他不知道北歌心里原来这么痛苦的。他只是……只是觉得自己的心也阵阵作痛，只是想告诉北歌，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可以爱朝南。
他甚至一度卑鄙地认为，北歌替朝南去坐牢是自找的。如今的一切都是他活该。
他们是最好的弟兄啊，他竟然藏有这么恶毒的心思。
灯光流转，在每个人的身影上来来回回。晦暗的空间，偌大的孤寂只剩哭声在狼狈地嘶吼。外面，天已然明亮。空明的澄净，喧哗一夜的城市开始沉沉睡去。这样的天晴，仿佛九城的冬日就要过去，根植在心里的余温慢慢苏醒。
疯子的身体楞得僵硬的时候，他听到北歌在他耳畔轻声说：“对不起。”声音微弱，他却听得一清二楚。每个字，都仿佛插进他心脏，反复绞痛。
整个寒假，她都在一家快餐店打工。和远阳一起。工作是远阳拜托所谓的熟人介绍的。这样看来，她的寒假也不算荒废了。
因为打工的关系，和北歌见面的时间少了很多。北歌的工作也还没有着落，疯子等人都让他在家安心写歌。
偶尔写成一首歌，北歌就骑着他的旧机车匆匆赶到快餐店。趁老板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劫走朝南，然后在九城的河边唱给她听。
每每，撞见朝南逃离，朝南总是作嘘声状，拜托远阳帮她保密。远阳总是笑笑，让她早去早回。
这是他自己家的店，只要他不说什么，其他人又能怎样呢？只是在来之前，他就告诉店员们绝对不可以当着朝南的面叫他少爷，一定要像对待平常店员一样。
朝南虽然很奇怪为什么每次她的出逃都没有被老板逮着，但也只是把它归结于自己的运气。
坐在河边的时候，风虽然依旧凛冽，但因为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就觉得很温暖。对岸的山上，偶尔垫上一层薄薄的白雪。
还记得，那日和远阳学长，一起奔跑，穿越长长的街道，然后在不识路的情况下爬上山顶。风把荒草吹得倒伏一片，很像海，海浪漫过脚踝，把所有的情绪丢掉海里，然后就看见天边几颗寥落的星辉。
那日，她和远阳共睡在山上一对老夫妻家的一张地铺上，没有任何杂念，只是单纯地想要温暖从而拥抱在一起。火炉里微醺的火光，温暖着整个房子。风在屋外吹得整个屋子都在摇晃，她听见雪落的声音。于是悄然起床，打开木门一侧跻身而出。一抬眼，便是满世界的素白。
是那么欣然，感动，为这一片素白，忍不住落泪。院子里的梅花灼灼，馨香沁人心脾。她在一株梅树下，久久伫立。
不知何时远阳走到她身后。她问他，“学长有看过雪吗？”
“有的。”
“在哪儿？”
“布拉格广场。”
“有这里好看吗？”
“没有。”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两个人。够寂寞，够狂欢。”
“学长，”
“嗯？”
“我给你唱首歌吧。”
“嗯。”
那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雪，站在雪中。因此铭心刻骨。
待北歌唱完，被北歌拥在怀里的她抬起头问，“北歌，你看过雪吗？”
北歌的下巴抵在她的头上，栗色的长发非常柔顺，像丝带一样。他轻声回答：“没有。”
“对面的山上，夜里会下雪呢。”
“是么？你去看过？”
“嗯。和一个很温暖的人去看的。”
“一个很温暖的人？”
“嗯。”
北歌没有再接下去，只是更加用力地抱住朝南。好像，他一松手，她就会逃走。
他那么明白的知道，她爱他。然而他还是害怕着那些无法预期的离别，或者，失去。就像他在沙雪酒吧驻唱，他以为他会一直在那里唱下去，虽然听众不多，但是他享受那短暂的狂欢。可是这样的狂欢，就在他不以为意间失去了。
他害怕，连朝南也会离自己而去。
他能做的，只有抱住她，紧紧抱住她。
“我们俩什么时候也去山上看雪吧。”朝南兀自说道。
“不要。”
“为什么？”
“看雪是种悲伤的仰望。”
朝南从北歌怀里挣脱出来，看着北歌，然后又看向微波粼粼的水面。她很想说，雪落在地上，低头就能看见，并不是非要仰望。但是她却选择了沉默。不为其他，只为北歌心里那一抹无法侵入的寒凉。
她和他都曾是那样寒凉的人。但是为什么，却总觉得，现在的自己比以往更懂得温暖的意义。或者说，很向往温暖。
而北歌，显然不是。
风很大的时候，朝南从地上站起来，往来时的方向走。长发飘在空中，像生姿摇曳的水草，千丝万缕的情绪在风的咆哮里纠缠。她转过身，对坐在荒草地上的北歌莞尔笑道：“回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