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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把信投入到邮筒里面去后我沿着一条小巷子走着,小巷子的尽头是康河,我突然想去康河看看,我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康河了,现在都快想不起康河的模样,我只是会偶然记起康河河水流淌的声音,以及在被雨点打皱的河面,一圈一圈的涟漪慢慢的荡远,河岸种满了一排排的杨柳,现在应该柳絮飘扬了吧。

小巷子里面很潮湿,积水遍地,斑驳的墙上长满了青苔。巷子很窄,我必须要把伞侧着才能过去,雨还是在下,我小心翼翼的走着,我能嗅到不远处康河河水的味道,河水的味道总是很好分辨出来,清凉的气息中带着点腥味,我喜欢河水的味道。

我记得很久前我一遍一遍的跑过这条巷子,在康河的河岸上玩。但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现在的记忆都似乎被雨水给打湿了,总是朦朦胧胧的。

巷子里面没有一个人,很安静,只听得到雨的声音。

走出巷子再走过一片河岸的树林就到了康河了。康河由于雨季的到来水位上涨了,河水也有一点泛黄。两岸的杨柳在细雨中飘飘摇摇,柳絮都抽了出来。河岸停着一艘小木船,在水的冲击下不断的晃荡着,但是又由于绳子的束缚怎么也逃不脱。就那样在河边晃晃荡荡的。我沿着河岸往上游走,我知道在上游的某一个地方有一条叫做凉雨街的街道,她就住在那里。她扎着马尾,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撑着一把浅蓝色的雨伞站在凉雨街的街头,风轻轻的扬起她的秀发,雨点轻轻的为她敲打出一曲安静的音乐。我站在下游,我们之间隔着整个城市,隔着延绵不断的高楼,隔着一排排的梧桐树,隔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我不能看到她,我不能听到她的声音,不能嗅到她的气息。

而她却还不知道我的存在。

我收住了我纷乱的思绪,专心的欣赏着康城的雨季,欣赏着我很久没有看到过的景色。我知道再走几步就有一课榕树,就长在河岸,大半个身影都倒影在河水中,榕树下面有一张石桌,不下雨的时候有些老人就会坐在榕树下面下象棋,他们总是很安详,一脸平静,一坐就是一天,直到夕阳把康河的河水染红,染成和鲜血一样的颜色时他们才回家。但是现在河岸一个人都没有,除了我,一个人都没有。

过了榕树就有一座桥,很古老的一座石桥,贯通两岸。河对岸的田野景色优美。

我就走到石桥后就返回了,我知道我是不可能走到上游去的,而且就算走到那里去又能如何。我望了一眼安静的四周,然后缓缓的转过身,往来时的路回去。

家是在凌乱的康城边缘,我远远的就看到那些灰色的低矮的建筑在雨中沉默无言,这些是被遗忘了的,住在里面的人也是被遗忘了的。康城的美丽,康城的繁华始终和这里的人和这里的一切事物都沾不上边。这里的一切都是被抛弃的。

但是这里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香树村。命运往往就是这样,给予了这个地方贫瘠的同时也给予了这个地方很好听的名字。似乎这样就能够做到所谓的公平,但是命运忘了问别人的选择是什么。在命运面前可以讲公平,但是永远没有选择。

我走在香树村泥泞的街道上,两旁混杂的商铺永远都是喧嚣吵闹,店主人永远也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我可以闭着眼睛从街头走到街尾,可以数清楚杂七杂八的不同店铺,也可以告诉你每一家店铺的主人是以什么姿态在小小的店铺里面渡过一天的。香树村是康城最后一块没有改造的地方,听说不久之后这里就会被推平,然后在这里建上高楼大厦。每一个人都人心惶惶,他们不知道那一天来临之后自己该何去何从,香树村的大部分人都是外地务工人员,他们在这里暂时安家,然后希望挣到钱后就回去,香树村是留不住他们的,还有一小部分就是康城本地人,他们整天梦想挣到足够的钱离开香树村,去在市区买一套房子。我不禁为香树村悲哀,这里的每一个人想到的都是离开,没有一个人想过在香树村呆一辈子。

但是梦想永远是梦想,外地人永远挣不到多少钱,他们像河水一样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本地人也永远挣不够到市区买房子的钱,他们就像是系在河岸的小舟,想离开但是永远被束缚。假如那个要改造香树村的计划真的是准确的话,香树村的人该怎么办。他们掏空腰包也买不起昂贵的公寓楼,外地人如此,本地人如此。没有钱永远是城市的流放者。

幸好的是香树村的人从来不为没有到来的事情担心,他们依然红红火火的过着日子。

我走过凄冷的街道,拐两个小巷子,然后就有一扇铁锈斑斑的铁门映入眼帘。我推开门,然后再爬三楼的楼梯,就到了我和妈妈居住的地方了。这所房子是爸爸留给我和妈妈唯一的东西,他在我八岁的时候离开了我和妈妈,然后妈妈带着我就住在这所唯一残留着爸爸气息的房屋里面生活了九年。我一直在想妈妈为什么不乘着自己还年轻的时候给自己再找一个依靠,而是辛苦的带着我到处打零工生活了九年,把自己最美丽的年华抛在发着霉的痛苦里。

我时时为妈妈痛苦,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见到受过最多苦难的人。

我把钥匙插进锁了,随着一声暗哑的声音门开了。屋里很干净,散发着花露水的味道,妈妈习惯用花露水来掩盖雨水潮湿的味道。我家只有两间房间,一个客厅,然后一个厨房加一个厕所。电器都是古董级别的了。电冰箱总是轰隆隆的响着,电视机也时常罢工。现在我家最值钱的就是妈妈给我买的二手电脑了。

妈妈中午下班回来过了,她做好了饭菜,而且把碗筷很整齐的给我摆放在饭桌上,电饭煲还是保温,我打开电饭煲时一股股热气蒸腾而上,菜都放在电饭煲里面保着温。我一下子就控制不住我的泪水了,我的泪水一滴一滴的滑落进饭里,被上腾的雾气给埋没了。

虽然我家家徒四壁,但是我还是很知足,因为我见过有很多比我家更加贫寒。而且我还有一个最温暖的妈妈。

风信子在昏暗的光线里格外显眼,我看到风信子时总是很开心,它给予了我生命的希望。那么白,白得耀眼。

哗的一声,我拉开了窗户。清新的气息迎面扑来。我拿过来一把椅子,坐在窗户旁,眼睛看着窗外。窗外有一家超市,超市前面有一棵茂盛的榕树。叶子青翠欲滴。

我坐着的时候,恍然又想起很多年前的情景,那时的雨也格外的明亮,似乎有太阳在照射着。我骑着单车穿梭在大街小巷,阳光洒在我身上,雨点打在我身上,风也轻轻地吹过我的脸颊。但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也许也不是很远,只是我的记忆出现了差错,我也记不清了。人的记忆有时候就像电影,一幕幕的倒叙,又不断的插进新的东西,直到记忆错乱,时间无绪。我就是一部时间杂乱无章的电影,记忆混乱。我忘记了很多东西,但是又很无奈的记住了很多东西,和我息息相关的事情我忘记得差不多,但是离我千万里的事情我却是怎么也忘不掉。有时候命运还真是折磨人的东西。

我坐了一会后,看了一下是间已经下午五点了,现在做饭还太早,我就仔细的拖着破旧的地板,擦着家里的家具,电器。我只有不断做事情时我才能感觉自己的心不那么慌,可以稍微平静一点。我把一尘不染的地板拖得发亮,把干净的家具擦了又擦。我打扫时用尽全身力气,似乎我打扫的对象都和我有仇。其实我知道我只是无聊了,我只是又开始怨恨命运了。打扫完时傍晚六点半,我开始给妈妈做饭,只有给妈妈做饭时我的心里是开心的,我要认真的去给妈妈做每一顿饭,饱含心意的做每一顿饭。我熟练的淘米,由于我家买的是那种很劣质的大米,里面会有石子和别的杂质。我淘米时必须要很认真,我习惯在灯光下边捡着里面的石子边想事情,但是我的思绪根本就不受我控制。我淘米要淘两遍,既要除掉米里面的石子,也不能把米的营养冲走。水要多放一点,妈妈现在的牙口不太好,她喜欢吃软一点的饭。我把米放在电饭煲里时我就开始择菜,菜是妈妈晚上下班时带回来的。由于我不出门,买菜的事情都是妈妈完成的。放了一天晚上菜不是很新鲜,但是我不能浪费,所以只要不是坏的菜我都会洗干净放在锅里面炒。妈妈吃饭时要喝汤,最喜欢的汤就是西红柿蛋汤。我每一天的菜式是一荤一素还有一碗西红柿蛋汤。我做好饭菜时恰好八点,然后妈妈就在八点左右推开门。我坐在饭桌旁等待着妈妈推开门,我喜欢妈妈进来时透进屋里的一线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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