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工作量不大，但工区跨度很大。大部分处于HN境内。西起古都洛阳，向东经过郑州，直达原地调二处所在地开封，北起新乡，向南跨过黄河，直抵XZ市地地道道的中原腹地，黄河两岸，人口稠密，交通枢纽。陇海铁路、京广铁路、京九铁路、京珠高速、一零七国道、一零六国道、三一二国道纵横交织。其它诸如省道、国D县道、乡村路等等不可胜数。这里是典型的大都会、超大型人类聚居区。是人类社会性群体生活的理想之地。但对地震勘探者来说，却面临着一场恐怖的噩梦。
这样的工区，对旭来说，也是头一次遇到。以往在沙漠、戈壁等无人区施工，基本没有什么阻力。最多也就是穿越一两条公路，两边警戒一下就是了。这次，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路，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机动车辆，给仪器采集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噪音干扰。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刚分来的大学生。
“在家的操作员没有了。你多带带他，况且项目小，干不了多长时间就结束了，你多辛苦吧！”临出来的时候，主任这样对他说。
“没问题，放心吧！不就最多两个月的活儿吗！我能坚持！”旭向主任打了包票。
没想到，放炮却是异样的艰难。为了最大程度减少噪音干扰，放炮全都是在夜间，人们睡觉的时候进行的。一般都在每天晚上十点以后开炮，一直持续到凌晨四点多钟。也有遇到不顺利的情况，到七点多钟才能完成计划的。然后花一个多小时回驻地，囫囵吃点早饭。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被闹钟叫醒，一顿快速午餐之后，即又要出发去查线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循环而过。紧张而有规律。只是这规律和别人正好相反了。现在还年轻，能挺住。
可是，在质量控制上，他却和解释组长顶起了牛。解释组长姓孙，也是物探学校毕业生，早旭两年。
开工初期，这位孙工也和他一起出工。负责看资料，控制噪音。他在这种人口稠密的地区施工经验非常丰富，对一些较弱的车辆噪音习以为常。旭在前面操作仪器放炮，他就在后面盯着，看记录。还总是在后面催促，“放啊，干扰小了，放啊，没问题！”他的心情仿佛比仪器操作员还要急切。
旭心里就有些烦他，“放什么放！你没看见有车吗？！”
“这点车干扰没事！”他回答道。“咱们八公斤药量，能量非常强！这点噪音能压住！”
旭不答应了：“你说没事，出来废炮怎么办？深更半夜的，补一炮多难！我在沙漠里放炮，一个车都不能有！”
孙工也不示弱，“我是解释组长，废炮不废炮我说了算！这里不比沙漠，外面环境很复杂，不可能一点干扰都没有！”
旭又回敬他，“炮从我手里出来，我就得先负责！现在权力在我这儿，我就不放！”
孙工一看他这样，愣了一下。然而紧接着他又以非常和气的口气说道，“我不也是为了你好吗！你早放完炮，就可以早点收工，回去多休息会儿。说实话，这个项目就你一个人顶着呢！注意身体嘛，师弟！”
这个小子，居然拿师兄压人。
旭少有的倔劲儿上来了，“我身体很好，能顶住！我必须达到炮炮一级品，排除任何人为干扰！”
“唉，兄弟！哈哈……”孙工一见说出不服自己这个师弟，居然大笑了起来。“既然这样，我也就放心了。你的标准比我还高呢，我在这里也没什么用，我回驻地有点别的事情要处理。你自己在这里多辛苦吧！”
这小子想离开。旭也满不在乎，顺口甩出来一句，“不送！”，后来又觉得不太合适，“别走啦，大半夜的跑啥，你就在我这工作台底下稳稳当当睡一觉，明早晨咱们一块走吧，师兄！”
应该叫个师兄了。物探学校毕业生都是以师兄弟相称的。何况，人家一直叫自己“师弟”呢。
从那以后，孙工和他解释组的人再也没来过仪器。
但是，放炮一直放不动。原因在哪呢？还是在噪音控制上。队长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挺喜欢旭的这种认真负责，从不喊苦喊累的工作态度。但对旭的这种近乎超严格的噪音控制原则，他却一直颇有微词，可是又说服不了他的这个仪器组长。一时间也没了办法。
而旭呢，放不出炮来，生产效率低下，放炮的质量也不是他自己要求的那么好。他自然也是压力最大的了。
这天，一位久负盛名的仪器操作员，也是特勘处一位搞技术支持非常出色的工程师忽然来了队上。姓夏。
“林旭，我来看你来了！”夏工热情的跟旭打起了招呼。
“你好！你好！”林旭一直非常钦佩这位夏工。见他来了，又是意外，又是兴奋。早就久仰大名，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你怎么来了？”
“哦，HN那边有个队，仪器遇到点小毛病，领导让我去解决了。回来顺路到你这来看看。怎么样？一切顺利吧！”夏工说。
“挺好的！仪器一直很正常。外线总体来说还凑合。这么个小二维，好弄！”旭回答。
“那就行，都知道你是老系统二了。家里也都很放心。有什么事，什么困难尽管提，我们尽量帮你解决！”夏工很是热心实在。
“没有，没……”
“哈哈。我们这个林旭，遇到任何问题都不是问题！”旭的话还没说完，王队长突然在旁边插话了。
旭一时没有听出来王队长这句话的意思，“确实没遇到过任何问题呀？”他反问道。
“林旭，确实没什么问题。只有一点，今天既然咱们的仪器专家来了，我们不妨把这件事好好研究探讨一下。”王队长把旭说得有点云山雾罩。
“王队，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我可不是什么仪器专家，咱们一起学习。”
“好。小林的噪音控制太严格了。每天折腾十好几个小时，连一百炮都放不出来，生产效率有点太低了。你看，咱们怎么把噪音控制的原则和观念统一一下？”
“林旭，具体情况是什么？”夏工转过头来问他。
林旭一五一十把这个工区的实际情况，向夏工简短汇报了一下。最后他说，
“我遵守的是咱们中石油的行业标准和企业标准。其实按照这些标准，我们很多道都是不正常道，很多炮都算不上一级品。这里的噪音源太多了，控制起来难度非常大。”
“哦，是这样。我的观点是，噪音道，尤其是随机噪音道，不能算是不正常道。行业标准和企业标准里面，根本没有对噪音道的绝对标准要求。你再认真理解一下标准吧。另外，对标准的掌握，也要根据不同的实际情况。你不能把在XJ的质量要求生搬硬套到现在这种复杂的人口稠密地区来。这样的话，肯定放不动炮。”
“噪音有它自己的绝对物理值，但它还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是相对于我们的激发能量大小、目的层深度、目的层反射能量大小来说的。你明白了吧？比如说，我们在胶泥里激发，那激发的能量足够大，有效反射波能量足够强，有一点干扰时无足轻重的。反过来说我们在黄土高原的黄土层激发，同样的药量，能量却出来很小。这时候，即使是一些轻微的风吹草动，也会成为致命的噪音干扰。”
“总之，根据不同的环境条件，掌握不同的噪音控制原则。”
夏工这一席话，点醒梦中人。林旭恍然。这下，队长、解释组长、和作为仪器组长的林旭之间真该达成默契了。从此，放炮顺利了，生产量上去了，旭每天的工作时间也少了一些。有了较多的睡眠，身体状况好多了，心情也就大好。
这位实习生也很努力。只是，他的心不在这里。小伙子刚刚毕业，进入到石油勘探业，有些不适应。他要继续考研。每天无论什么时候都捧着大本的书看。旭也并不在意，人各有志嘛，何必强求！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的道路的权利。希望他能成功！旭也不失时机的鼓励他。由于自己的经历，旭也尤其喜欢爱读书的人。
其实，看到人家这样，旭在心里也为自己苦恼，彷徨。自己仅仅是一个中专生。和大学生比起来，基础很差，起点很低。难道，这一辈子，真的就这样在平淡无奇，无聊的惯性中，日渐衰老，最终默默消失在黄土之中吗？
但是，中专生，并不一定完全没有优势。比尔盖茨不也仅仅是高中毕业！可是，眼前的路在哪里？不知道！只能随大流，跟着别人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