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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就计

凌风终于走出了那个不见天日的囚室。凌家的马车就在知府门外,姐姐就在车里等着自己。凌风奔进马车。看着弟弟胡子拉碴,衣衫不整,凌叶在马车里泣不成声。慕容清风在马车外安慰说:“就是脏点儿,人也没瘦,快别伤心了。小风,早些回去梳洗整理。我这有事,不送你们。“

慕容清风找到了劫持凌府车夫老夫幼子的人,不过几个京中的地痞,收了人家钱财,干下这不良之事。至于究竟是何人指使,为何要劫持,这几个地痞一概不知。那车夫见老父幼子得救,他本两代受凌家恩惠,不得已被逼冤枉凌风,本就愧疚,如今没有了后顾之忧,自然立刻就反口,说出了实情。是一群强人将小马和那些字画古董交给自己,命自己一起连人带物放入凌府小祠堂地道,然后等福王府兵追到,暗示府兵找去祠堂地道,编造说是受凌风指使。

京兆尹再问那小马,小马自从被抓就一直说东西是自己偷的,但当时恍恍惚惚,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查来查去,查不出究竟,小马又是个孩子,大家都说是被江湖人下了迷魂术,一时失了心智,才做下这些事情。福王家的东西已找回,凌风被人设计冤枉。小马是福王的家奴,就交回王府处置。凌风当庭释放。车夫打了板子,交了罚金,放回。根据车夫的描述,绘了画影图形,全城捉拿那几个威胁车夫的强人。

慕容清风心中始终有一个疙瘩,虽然车夫两代在凌家做事,但并不知道小祠堂的地道。设计凌风的主谋究竟是谁,又是如何知晓凌家如此隐秘的细节。

凌叶毕竟是管家料理生意的当家人,不同于普通妇人,很快安静下来说:“你还有大事,且忙去。怪我平时管教小风不严……“凌叶本要说自己管教凌风不严,凌风生事,连累了慕容清月。但慕容清风不想让凌风现在就知道此事,再出事端,凌叶也只点到为止,不再续说。

马车行了两步,又被凌风叫停。方千邈知道他有话和自己说,快步到车边说:“先回去洗洗吧!受不了你那臭味啊!“凌风和凌叶相视一笑。慕容清风是兄弟,帮再大的忙,受再多的罪,都不用言语的感谢,彼此的心思彼此了解。方千邈是真正的朋友,和兄弟一样的朋友,再多的感谢也无需用言语来表达。

方千邈看看马车又动,走向史其乐身边。不管他帮了凌风多少,不管为了凌风,他和慕容清风一起共谋了多少,在世家的眼里,他永远是史其乐的人。沈枫仍站在刚才方千邈等候凌风的地方,方千邈和史其乐应该有话要说,他不想跟得太近,打搅了他们。金狼王耐不住寂寞,也大模大样地跟着来看凌风出狱,完全忘记了自己劫过这大牢里的死囚,干下了朝廷不容的重罪。他甚至还撺掇黑无常来看热闹。黑无常拒绝,他一向远离热闹,让周遭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赵阔岚和林玉敛站在一处,目送凌风的马车。自从凌风出事,赵林两家就象达成了某种盟约,相互帮衬,让慕容清风进退两难。慕容清月的毒还没有解,慕容清风握紧了拳头,缓步走到林玉敛跟前。林玉敛身后一丈开外,跟着那个毒倒自己兄弟的小齐。

林玉敛扭开头,不看慕容清风对赵阔岚说:“我骑马的时间少,可惜了赵兄的良驹,紫俊喜欢,就给他了。赵兄不见怪吧?“赵阔岚笑称多虑,林玉敛继续说:“紫俊那匹紫雪是十六生日,家父给的。紫雪姿态矫健,脚力绵长,但速度一般。赵兄的紫墨快如闪电,紫俊爱得很,一早就遛去了。“赵阔岚笑了起来,连说那匹黑驹取名紫墨,甚是诗意。慕容清风走到二人跟前,不冷不热地说:“林家上下对陈紫俊宠爱倍加,初入京时,清月有眼无珠,有所冲撞,小侯爷不要计较,我代清月赔罪!“不管陈紫俊再受宠爱,到底只是个下人仆从,慕容清月的身份哪里是紫俊能比,慕容清风如此放低身段,也是情非得已。

林玉敛浅笑说:“云哥于我名为主仆,我视他如兄,紫俊于我名为主仆,我视他如弟。可是云哥已去!“林玉敛面色戚然,赵阔岚心中隐隐一丝不安,凌云失事,自己在场!慕容清风本是顺着林玉敛和赵阔岚的闲说低声下气搭讪。林玉敛却说凌云和紫俊是自己兄弟,让慕容清风开不了口进一步为慕容清月讨人情,只得嗫嚅着说:“清月性子冲动,是该好好管教。家里两个风都是疯过头了……“

林玉敛打断慕容清风说:“不冲动,就不是他慕容二公子了,当时凌风下了狱,我能理解。我也有冲动的时候……“慕容清风和赵阔岚听林玉敛说了理解,以为他要松口。不料他突然又转了口气,边说边走开。

金狼王看着林玉敛笑。他不在乎林玉敛的脸色,反正林玉敛从没给过他好脸色,他早习惯了。吉雅赛音宠着林玉敛,自己只有帮着吉雅赛音宠他。林玉敛再任性,自己都看在吉雅赛音的面上让着他。

林玉敛走过来,金狼王笑得更好看,相信他这时的风采一定惊煞任何一位走来的美人,可惜走来的只有脸色苍白的林玉敛。林玉敛走到沈枫面前停了下来。沈枫忙退开一步,低眉恭让。

一声响,仿若一个惊雷。声音远没有惊雷响,但给每一个人心里的震动,比惊雷还大。林玉敛当着众人的面,给了沈枫一记耳光。这记耳光,使足了劲儿,他的手掌一阵发麻。林玉敛掏出手绢,摩挲着自己发麻的掌心,斜睨着金狼王,挑衅地说:“别让我知道有第二次!“

金狼王的笑早已消失。凌风被放,林玉敛不高兴金狼王引开陈捕快,帮方千邈和凌风见面。他不冲金狼王和方千邈,却拿着凤凰山庄的管家撒气。金狼王帮方千邈探视凌风,上次早已说开。林玉敛今天在众人跟前打沈枫的脸,不是针对他金狼王,那句话也不是对他金狼王说的,那么他说给谁听的呢?方千邈?慕容清风?

赵阔岚看看方千邈和史其乐的反应。林玉敛到底要树多大的敌,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后果。凤凰山庄崛起时间不长,但这么短的时间能号称江湖第一侠庄,该是有什么样的背景啊!四大世家虽然各有分工,但都有染指江湖。自从史家有了方千邈的帮助,与几家在江湖的博弈,几乎再没吃亏。即便遭遇了史其安勾结黑水教被杀这样的大事,风雨飘摇,也抗住了几家的逼迫,逐渐缓过气来。林家的主要精力在江湖,林玉敛比谁都清楚凤凰山庄的份量,他是有了十足的把握,还是一时冲动。

沈枫被打,没有躲闪,也没有运功相抗,这一个耳光,打得他跌撞上临街的院墙。

方千邈奔过去,沈枫还靠在墙上,垂头低眉,喉头动了动,一星点鲜血染在嘴角,想必大部分的血已被他硬生生吞了下去。方千邈把沈枫的身子从墙上扶过来,感觉到他身体微微的战栗。林玉敛开始擦手,觉得擦干净了,才把绢子扔到脚下。

沈枫始终低头垂眉,平复内心,努力控制气息平稳。方千邈扶着沈枫,涨红了脸,浓眉紧皱,瞪圆双眼,怒视林玉敛,呼吸也因为愤怒而变得急促。林玉敛歪着头,一副高高在上的跋扈表情和方千邈对视,嘴角还挂着嘲讽的笑意。

所有的人都沉默,只有史其乐说:“林玉敛,你太过份了。哪里……“

“哪里轮到我动手了,是不是?“林玉敛打断史其乐的话,“史国公想说打狗也要看主人……方庄主不会训狗。我帮方庄主调教调教。狗不能过份宠,宠多了,便分不清哪是游戏,哪是本份。狗围着主人的脚打转嬉闹,若不适时地踢他两脚,便以为主人没有脾气,免不了牙齿挂痛主人的脚。“方千邈咬牙切齿,胸膛起伏,但最终只是扶着沈枫上了自家的马车。马车一动,沈枫整个人虚脱地倒在座位上。方千邈看他身体比先前抖得还厉害,心中的怒火慢慢被担心浇灭。

慕容清风看凤凰山庄的马车离开,心中绝望。沈枫是当年小金比武的魁首之一,身手不凡,虽然只是凤凰山庄的管家,少在外走动,江湖上也没有任何名头,不为外人所知,但他的本事,四大世家已见识过多次。林玉敛如此肆无忌惮地和凤凰山庄抓破脸皮,已经疯了,简直不敢想他肯为慕容清月解毒,那句对金狼王说的话,只怕是在警告自己和方千邈。林玉敛这次回京后,和以前做法迥异。以前凡事都溜边躲,如今竟明目张胆地和赵阔岚一起跟慕容家做对。林家虽然为朝廷监察江湖,以防江湖势力做大对抗朝廷,但林家从来不和江湖明面上对抗,如今却直接和第一侠庄过不去。

林玉敛看方千邈也走远,转过身回到慕容清风和赵阔岚身边说:“抓捕凌风和看守凌风的人是我借出去的,我不知道凌风是被人设计,他狂得没边。我不信他会贪恋几幅字画,但我信只有他才有胆故意去触王府的不快。“慕容清风打断他,“你不要胡说!“

林玉敛继续笑着说:“有没有胡说,你比我清楚。我借人是明着借,王府和知府都清楚。慕容家的三个看守可没这么明白吧!连猎鹰都能说通,为慕容家安插人手,我还真是怕了!“

“不要胡说!“慕容清风加重了语气。

林玉敛做了个息怒的手势后搭上慕容清风的肩说:“我承认自己量小气窄,公报私仇,让凌风吃了亏!二公子那里,我一定给个交代,扯平了吧!“

凌家的马车走了,凤凰山庄的马车走了,林家和慕容家的马车也走了。林玉敛带着小齐亲自上慕容家给慕容青月解毒。

金狼王撇撇嘴,方千邈就这么把自己扔下了,回去安抚他的管家。林玉敛的无理,他居然就这么忍了。

史其乐和赵阔岚相互行礼,各自上车离开。春风刮过,地上一方青色绢子随风滚动,被车轮压过,染上尘埃,失去那本纯净的颜色。

原离不开心,因为沈枫不开心。

金狼王不开心,因为原离不开心。

金狼王不开心,见着他的人都别想开心。

史其乐上门的时候,金狼王就正很不开心地骂,“世家豪门,人模狗样!“史其乐听了自然也高兴不起来。黑无常平日寡语,此时方千邈,沈枫都不在厅里,金狼王不帮忙还添乱,离去二人又是姑娘,只得招呼史其乐说:“方庄主和沈管家在内院,我去叫他们。史国公请稍坐。“

沈枫和方千邈回来,什么都不说,一回来就钻进沈枫房里。金狼王赶回来说林玉敛当众借着打沈枫的脸让方千邈下不了台,听得离去二人心痛。金狼王为讨原离开心就骂了刚才那句世家豪门,人模狗样。

黑无常这边去通报。金狼王又若有所思地问史其乐:“林玉敛打了沈枫后那句话是说给谁听得呀?“

史其乐沉吟,金狼王话里有话。

“自然是说给有心听的人听。“门口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老二出现在厅门口。原离和原惊得握住了嘴,史其乐转身惊疑地看着,是同一个人,还是长相酷似?老二没有死?

“姑娘们,我回来了!“老二笑着,自然又亲热。离去二人惊呼着,扑进他怀里,又是哭,又是笑,又是打。老二宠溺地笑着,拍拍两姑娘的头,任由她们攀着自己的肩膀又是打又是扯。仿佛离去都还是未了事的幼童,自己只是溺爱她们的兄长,一派温馨的场面。

金狼王这是第二次见老二。第一次他和沈枫联手对付自己,两人配合天衣无缝,自己只有奔逃的份儿。她羡慕离去可以和他如此的相处。

老二死而复生,方千邈当初不过是演戏给自己看。史其乐知道自己被欺骗了。但回想那时的情形,也只有血能让自己冷静。大嫂心慈,至今仍为逼死老二内疚,大嫂若知老二复生,在佛堂里会安心一些。

老二待两个姑娘哭完,笑完,把自己衣襟抹满鼻涕,才笑向前对史其乐行礼说:“欺骗史国公和姑娘们,实在是……“

史其乐了然的制止了他的话,老二要说什么他明白,他也不在乎这样的欺骗,心中反而多了一分释然。自己没有指责方千邈的资格,自己远没有方千邈磊落.离去二人又腻了上来,一人一边挽着他的手臂,说:“去厨房。“一切来得太突然,他们还不敢相信眼前是真,两个人商量先去厨房感觉感觉老二的手艺。两位姑娘有多少次在厨房里相互流泪,思念老二。老二一边给两个姑娘拖着走,一边对史其乐无奈地说失礼。

金狼王嫉妒地追着三个人喊:“等我,我也去。“

方千邈带着沈枫和黑无常出来的时候,厅里只有史其乐一个人,连杯茶水都没上。三个人更不知道老二刚回来,也不知道史其乐刚目睹了那感人的场面。方千邈请他入座,沈枫忙上茶,黑无常陪坐,一切看起来平静正常。

“老二没死,“史其乐用茶盖划拉着茶叶。方千邈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溢出,滴到地上。史其乐装作没看见,接着说:“老二没死,大嫂一定高兴。“方千邈胸口隐隐做痛。史其乐体贴地没有再提顾念织。沈枫忙对史其乐行礼说:“都是在下的主张,和庄主没有干系。庄主……“史其乐止住他说:“我知道,我知道。过去的事情无须再提。今日来是看看你们。没别的事情。”林玉敛今天发难,方千邈没有当场反击,史其乐已觉得不是方千邈的做派。方千邈不是气量狭窄的人,但是江湖儿女,快意恩仇。若林玉敛打得对,他会直接道歉,若林玉敛打得过分,他会直接当场反击。可方千邈只是扶着挨打的沈枫遛了回来,一个字没说,只有心虚才会如此,但是方千邈有什么必要对林玉敛心虚,就算方千邈帮助慕容家救助凌风,那也是人人都知的情理之事。林玉敛因何动怒,方千邈又因何退让。

沈枫和方千邈对视一眼,老二突然自作主张回到凤凰别院,故意在史其乐身后到达,又一个下马威。史其乐察觉出方千邈的恍惚,有些话知他不便说,约了他明日入城来听书便告辞。黑无常听金狼王说了沈枫在外被人当中羞辱,虽此时看着与平日无异,心里应该还未平静,便自告奋勇送史其乐出去。史其乐喜欢独行,今日出城也未带人,单人单骑,黑无常看看天色不早,再想城中乱局,不放心地要送史其乐到城门口。史其乐稍作推迟便欣然应允。

黑无常不善言辞,又是活在黑暗里的杀手,潜意识里总有些自卑。两个人一路骑行,只有寥寥数语。

“你是怎么和方千邈认识的?”史其乐问。

”哟,小黑!“白无常骑马冲过来,冲着他笑。黑无常变了脸色,对史其乐说:”在下有些私事要办,这里做别吧!“史其乐在废庄时见过白无常,听得两人如此招呼,立刻明白被大家称作小黑的不是普通的小黑,应该就是人称无常杀手的杀手王之一黑无常。方千邈身边都是些稀奇古怪的江湖人,金狼王还算亦正亦邪,这黑无常可毫无疑问是黑道邪门。

”哎哟,小黑,打算投到世家作护院。“白无常笑得眉飞色舞。”名声不好,世家可是不敢要吧!“

黑无常再次和史其乐做礼辞别,示意他快走。白无常伸手拦住了史其乐的马头,笑对黑无常说;“小黑,虽然没人给钱,但是史其安当初让师傅丢尽了颜面,差点性命不保,你若能提了史其乐的人头给师傅,师傅一高兴说不定就准你和心上人来往呢?“在京城郊外杀国公世家,黑白无常吃了雄心豹子胆。

黑无常冷笑道:”有我在,你杀不了方千邈,也杀不了凌风,你可以再试试,我能不能阻止你杀史国公?“

白无常嘿嘿笑了两声,打马慢慢前行,似乎忌惮黑无常,放弃了杀人的念头。他的马头走过史其乐马尾的时候,利剑出鞘,黑无常的刀也出鞘。黑无常催促史其乐快走。史其乐的马奔了起来,他听到身后刀剑互砍的声音。大家虽然通常都说黑白无常,黑无常在前,白无常在后,但那并不是说黑无常的功夫比白无常好。两个人彼此了解,要一较高下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但认真单论武功,白无常胜黑无常一筹。

史其乐的马儿跑得没影儿。白无常停了手,拍拍黑无常肩膀,说:“头开得不错。师父说了办好这个差,就不计较你和原姑娘的事儿。“

黑无常呆若木鸡,如果原去知道自己又在为毒神做事,如果方千邈知道自己背叛友谊,他们会如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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