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在一家木质风格的小店里,灯光昏黄,琴佑摆弄着手中的瓷茶壶,眉头微皱,满耳都是呼哧呼哧吃面条的声音。
琴佑不耐烦地放下了仁鬼壶,翻着白眼看着坐他对面旁若无人地飞速吸溜着面条的小女孩。
“你……”
他嘴刚要张开,忽然觉得眼前一热,似乎有什么东西飞溅到他脸上。待琴佑面无表情地擦拭之后,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阴森。
“哇呀呀,终于吃饱了!”
小安地大叫一声,顺手拿出手绢抹了抹油光锃亮的小嘴,露出满足的神情。
“你吃好了?”
琴佑幽幽问道。
“对呀,饿死小安了,好啦,没什么事我去看电视啦。”
小女孩甩了甩长发,屁颠颠跳起来就准备走。
说时迟,那时快,小家伙忽然觉得脑后生风,阴气阵阵,于是一个激灵,身体猛地一扭,摆出一个防御的姿势,同时向后大撤一步,一张精致的笑脸上满满的都是严肃。
待她定睛一看,只见琴佑笃定地坐着,一只手无聊地挠着胡子拉碴的下巴,一只手摆弄着不知什么时候拿出来放在纹路清晰的木桌上的小笼子。
一只白老鼠正孤寂地站在笼子里,瞪大了眼睛对着小女孩。
“老板大人小安错了!!”
一声长嘶仿佛让整个屋子都跳动了一下。
“咳咳。”
琴佑见小安老实地坐了回来,便收回了老鼠笼,把仁鬼壶推到小女孩面前。
“你说那小子现在在哪里呢?显然他没能完成我交待的任务,可是他却出现在了林黛薇身边,真是奇怪。”
“最有意思的是,你说他忽然全身滚烫,然后一阵烟雾,就消失在你的视线之中了……”
琴佑眉头上勒出几道沟壑,眼神飘忽不定。
“小灰灰肯定不简单啦,我打赌他最后还是能完成这次的任务。”
小安一边趾高气昂地说着,一边用余光瞟着不远处放着的电视机遥控器。
“小灰灰?你又开始给别人乱起名字了……不过这个小家伙确实有些古怪,明明实力差得令人发指,却总能带来些出其不意的东西。”
琴佑回想起前夜,林黛薇已然被那只傀逼上了绝境,只是一只猫的那小子居然拼尽全力用出了一招结印……虽然那结印在自己看来简直可笑之极,不过这小子,还真对得起他游侠的身份。
游侠啊。
琴佑一阵感慨。忽然发现小安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不禁很是奇怪。
“小安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老板大人……你看小安这两天是不是很辛苦呀,又帮你监视又帮你挡住了魂界的死卫……你看……”
小女孩一边说着一边整个身子探了过来,小脸红扑扑、粉嫩嫩,琴佑只觉得一股奶香气扑鼻而来,不禁头皮发麻。
“你好意思说挡住了那个死卫……”
小安两眼迷离,脉脉含情。
“当然是我挡住了为你争取到宝贵的时间,再说……那家伙至少有上弦境的水准了,您知道这对于小安来说是多么不易的一件事了吧……”
琴佑嘴角抽了抽,这个丫头太妖孽了,难道是电视看多了演技也提高了?
“首先,你的确为我争取了一些时间。”
小安还没来得及笑,便听见琴佑拖长了音——
“但是,那家伙可远远没到上弦境,依我判断,他最多在上峨眉境五到六段。所以,你不要给自己脸上贴金。”
这回轮到小安嘴角抽了抽。
“最后,你不要真以为你挡住了他,那家伙最多只用了三成的力。”
这一刻,小安终于按捺不住,撕破了温柔的伪装,暴跳如雷。
“丫的老家伙你不要欺人太甚!你说他只有上峨眉境我就认了!什么叫他只用了三成的力?看不起我呀!不行咱两比划比划!”
琴佑一愣,旋即微微笑道。
“别闹了,很明显,他猜不透你的身份所以有顾忌。等我以标准的引度师身份出现时,他对我可没留什么情。”
说罢,琴佑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小女孩的脑袋。
“诶。”
小安回忆了下场景,似乎那讨厌的死卫冲着老家伙的一剑威势惊人,比先前强了太多。
“要不是有四纹瞳,而他又没任何防备,今天可没这么好过。”
小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身子终于缩了回去,一副沮丧的样子。
“好了,你也不用灰心。你毕竟还小,等你到了他那个年纪。”
琴佑话说至此,似乎想到了什么,哑然失笑,弄得对面正在玩弄自己裙摆的小安莫名其妙。
“你看电视去吧,我要去工作了。”
琴佑摆摆手,独自往另一个屋子走去。
轻轻关上门,他怡然的神情刹那变得极为严肃。
林黛薇的事情一切都算顺利,不过那个小游侠显然遇到了麻烦。难道这个试炼任务不应该交给他?那个魂应该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啊,难道说它变异为傀了?还是说原先那个把它封在琴房里的引度师又回来了?
琴佑眉头紧锁,这件事情他原本是不知道的,不过前两天临近的一位老引度师忽然给他来了消息,说是一个小徒弟不知轻重,竟然跑到琴佑的圈子接生意,向他致歉之类的。琴佑对这个很是无所谓,不过也因此知道了琴房里的魂,更巧的是这琴房正是林黛薇的学校。所以他顺水推舟,让小游侠去帮他解决这件事,也作为对他的考核。
可是,却不知出了什么意外。这让琴佑有些犹疑,是否要继续招这个小游侠呢?虽然他是游侠,但他实力太差,这么件小事都没能处理好,更何况自己还得为他找一副合适的新身体。
琴佑陷入了沉思。
……
夜色凝重,周子健躲在自己的屋子里,房门紧锁,窗帘紧闭,唯有面前电脑的亮光照得他那张颇为英俊的面庞忽明忽暗。
游戏中的酣畅淋漓暂时让他忘却了这几日来阴魂不散的阴霾。
可是游戏一结束,一种压抑感又顷刻涌上来掐住了他的脖子。
“该死的,这个贱女人!”
周子健狠狠摔了下键盘,望着电脑发亮的屏幕有一种砸碎它的冲动,当然,他下不去手。
李叔下午点来电话,说琴房准备拆了,让自己放宽心,不要再去胡思乱想,什么校园里有人看到琴房有鬼影飘动,都是些无稽之谈。电话的最后李叔又训了自己几句,还是老生常谈的那些话。
一年,不到一年,自己就可以出国了。
可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么个贱女人?!
艹!
周子健勃然大怒,一拳敲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禁闭的窗帘忽然飘动起来,不过盛怒中的周子健并没有注意到。他脑中只有愤怒,只有悔恨,只有恐惧。
周子健想起那时徐之璟红着双眼对自己说不愿分手的场景就出离愤怒,不就是分个手吗?这女人至于要死要活的吗?长这么大谁还没经历过?难道还跟旧社会似的从一而终?
怀孕了?!怀孕又怎样?打掉啊?这不是废话吗,不然你还想怎样!
没想到没想到,徐之璟看上去那么文静的一个女生,发起疯来竟这么可怕,难道她一点脑子都没有吗?高中生居然想到了结婚生子……
周子健悔恨至极,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招惹这女的。
他脸上阴晴不定,全然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之中,丝毫没有感觉到窗帘的飘动渐渐有些诡异,仿佛是有人躲在那张幕布之后,轻轻在吹动。
而周子健所有的情绪,最后都流淌在一起,汇集成为恐惧。
这个女人……
那一日的争吵如同往常,不过沾染了醉人的血色,那明晃晃的匕首,喷溅了一脸的血注……
那天席之璟发信息给自己说见最后一面,从此再不来往。也许从结果来看,她还真的是信守承诺呢。可是,周子健没能想到,她竟然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席之璟泪流满面,掏出了一把匕首,说什么同归于尽之类的话,周子健记不清了,因为那时他真正感觉到了恐怖,就看见席之璟握着匕首冲了过来,他脑袋一阵空白,凭借着气力夺过了匕首,随后两人扭打在一起,最后,席之璟猝然倒地,那绚烂的血色汩汩蔓延开来。
可是最让周子健恐惧的,不是席之璟死了,而是他清楚地记得,在自己奋力夺过匕首后,席之璟的脸上闪现一抹笑意,随即竟然拽着自己握着匕首的手,捅向她自己……
不,真的,不是我要杀她!是她!那个疯女人,她自己杀了自己!
然后一个可怕的念头萦绕在周子健心中:
她要嫁祸我?!她居然想用她的死亡嫁祸我?!
幸好当时没人看见,幸好有李叔,幸好还有我爸……
周子健此时满头冷汗,越想越后怕,都没察觉衣服湿了大半。自己之前也遇到过要死要活的女孩,可那都不过放狠话罢了。闹得最凶的一次也就是一年前,之后他实在受不了了,就转到了李叔的学校。
哼哼,这个疯女人,没想到你这么狠,也没想到你这么蠢。难道你以为这样做就能让我坐牢?可笑至极!
周子健爬满冷汗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狰狞。
你错就错在没弄清我家的情况,不是你一个寻常人家能撼动的。
他终于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很是古怪,擦着冷汗看到眼前窗帘不住地飘动。
“我记得我把窗户关死了啊?”
周子健感觉浑身的汗毛根根倒立,才擦干的额头又渗出不少冷汗。
“什么玩意!?”
周子健大叫一声,猛地把窗帘一拉,只有完好的窗户和窗外无尽的夜色。
一切如旧,一切安好。
“呼。”
他剧烈地穿着气,真是自己吓自己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
他笑着摇摇头,准备去拿罐可乐压压惊。
一转身,席之璟一席校服,惨白的皮肤、黑色的眼圈,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以前说过,最喜欢我的眼睛了。那么,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