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楼前,翠萝清风,兰猗无波无澜扫过邓昭仪的脸上,见她微微垂眸,笑吟吟的答了一句:“谢娘娘关怀!”
南宫昱眼中沉了沉,心头闪过一丝愧疚,明知兰猗自南山回来后便在凤栖阁里静养,不但不能关怀,反而又晋封他人,多少还是伤了她的心。
江若紫悄悄扫了兰猗几眼,默不做声,脸色微微有些黯淡,朱宁儿在旁静静看的明白,不由站了起来,执杯盈盈一笑:“德妃娘娘生辰,皇上心思独具,在浣花楼里摆宴这般风雅,妹妹们也沾些福气,祝愿皇上和娘娘千秋万岁,白头偕老!”
此言一出,连一旁的邓昭仪都不免微微侧目,果然见江若紫与南宫昱脸上双双变了颜色,江若紫强压着轻轻笑道:“朱婕妤可是今日兴致甚好,多喝了几杯,宫里姐妹都是有福之人,只求皇上龙体安康,共享太平!”
南宫昱若有若无打量了一眼兰猗,却见她唇边冷笑,眼中瞧不出心思来,淡淡瞥向江若紫那边。
宫里人人皆知德妃和贵妃二人水火不容,今日兰猗素服而来,望在旁人眼里根本就是有意挑衅,不由都将目光转向江若紫那边,暗自猜想皇上到底会偏向哪一边?
丝竹乐声渐起,歌伎也在旁轻吟浅唱起来,南宫昱一言不发,默默喝酒,江若紫和兰猗各自面色不明,席上的气氛一时变得诡异万分。
“德妃!今日既然是你的生辰,本宫理应敬你一杯!”兰猗突然站起身来,扶着晴红走到江若紫身旁。
众目睽睽,江若紫缓缓起身,眼中淡淡望着兰猗,脸上笑容却慢慢收敛了起来。
兰猗面上清淡,挥了挥手,晴红从席间端起一盏白玉虬龙杯来,执壶倒了满杯,兰猗伸手接过,却并未递到江若紫面前,而是傲慢的将杯子放在了江若紫面前的案几上。
南宫昱在旁望的真切,微微扫过兰猗脸上,却见她眉头一挑,冷声冷气的说道:“德妃架子倒大,本宫敬你酒,你居然不喝?”
江若紫眼中闪烁,盯着兰猗,似乎有些激动,手微微抖着,却不留神将衣袖浸到了杯中,发觉的时候一带,杯子险些碰倒,一旁的女官玉容眼疾手快的扶住,脸色尴尬,将大半杯酒悄悄奉到江若紫脸前,讪讪笑道:“好险!贵妃娘娘的一片心意,咱们娘娘自然是领受的。”
“你几时学会开始做起我的主来了?”江若紫皱着眉头,脸色一沉,似有怒意。
玉容端着酒杯,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却听江若紫冷哼一声,看样子倒似要与兰猗不依不挠,淡淡说道:“贵妃娘娘敬的酒自然是要喝,可是素来敬酒都要敬到人眼前,如今这酒既然端在了玉容的手里,便是玉容领受这份恩泽了,妹妹代她谢过娘娘!”
邓昭仪离江若紫最近,将她脸上的神色望的真切,不由心下诧异,江若紫因为未名宫里秋蕊暴毙一事,而对兰猗耿耿于怀,但毕竟今日圣驾在侧,兰猗怎么说都是堂堂的贵妃,江若紫居然让自己的宫女去喝贵妃亲自敬的酒,这可是大不敬,生生在皇上面前驳了兰猗的面子。
兰猗眼中一凛,瞬间脸色冷若冰霜,江若紫对她的直视毫不在意,狠狠瞥向身边的玉容,玉容吓得一哆嗦,咬牙将那杯酒干了个底儿朝天。
“晴红!添酒!”兰猗拂袖转身,回到自己位置上,端起面前的玉杯,低低说了一句。
晴红执壶急急过来,小心翼翼的替兰猗倒酒,南宫昱淡淡看着她仰头一饮而尽,不明白她和江若紫之间到底在演什么戏,只是伸手一把夺下她手中的杯子,轻声说道:“你身子不好,不准再喝了!”
话音刚落,却见兰猗身子摇晃了几下,猛然转头盯住身边的晴红,缓缓伸出手来指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居然敢暗算本宫?”
一句话未及说完,却听咚的一声,江若紫身边站着的玉容,突然一头栽倒,直直喷出一口鲜血来,吓得周围一阵惊呼声,只见她双手使劲抓着喉咙,仿佛里面有火在灼烧般,不过抽搐了几下子,便不动了。
玉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似乎写满了不甘,紫黑色的血丝自口鼻眼角耳中蜿蜒流出,似是极凶残的小蛇,一如那日在未名宫里的秋蕊,死状狰狞,下场凄惨。
“来人!护驾!”江若紫回过神来大叫一声,却见南宫昱脸色铁青,低低一声怒吼:“大胆!什么人居然敢当着朕的面行刺?”
“那杯酒里有毒!”江若紫突然声音发颤,眼角似有泪光,说的伤心:“兰贵妃!你好狠的心,居然要当着皇上的面毒死我?”
兰猗用手紧紧抓住南宫昱的衣袖,似乎神情痛苦,嘴角缓缓一片鲜红,手中却仍指着晴红,眼睛瞪着她说不出话来。
“混帐!”南宫昱狠狠一挥袖,将案上的东西打落了一地,吓得那些慌乱的宫人们一阵颤栗,只见他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大声呵斥:“还不速速叫太医来!先给朕把那个斟酒的丫头给押起来!”
晴红起初是茫然的不知所措,直到南宫昱一句话才吓得如同五雷轰顶,脚一软就瘫在了地下,哭喊道:“皇上明察,冤枉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成何体统,带下去!”南宫昱眉头一皱,目光扫过席间众人,令人从心底生出寒意来,只听他冷冷说道:“今日席上之人,朕会逐个逐个的查!全部退下!德妃留下,朕有话问你!”
此时瑞公公已经带了神策军过来,前后封锁了浣花楼,众人皆人人自危的悄然离去,江若紫跌坐在一旁默默抽泣。
乐正阳匆匆赶来,只见周围守卫森严,刚踏进浣花楼里去,却见南宫昱微微勾起一丝冷笑来,伸手在兰猗唇边抹了一把,凉凉说道:“朱砂色轻,艳则艳矣,可惜中毒之时的血色更深,纵然如此,方才你却是险些将朕的魂魄都吓飞了!”
兰猗咬了咬嘴唇,不由微微偏过脸去,南宫昱既然识穿了她的把戏,反而让她有些愧疚起来。
乐正阳轻手轻脚上前验了玉容所中之毒,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马钱子?”
“正是!”兰猗眼中黯了黯,却轻轻起身走到玉容身旁,从袖中拿出一枚珍珠梅花来,正是当日她初到凤栖阁里送给秋蕊的东西,只见她指间一松,将那枚珍珠梅花扔到了玉容毫无生气的身上,眸中淡薄,幽幽说道:“秋蕊!你的仇,我替你报了!”
“启禀皇上!今日之毒的确是马钱子,与当日未名宫里秋蕊所中之毒一模一样!”乐正阳瞥了一眼南宫昱,又不由转向兰猗,轻声问道:“莫非娘娘知道玉容便是当日下毒谋害之人?”
“是本宫发现的!”江若紫眼圈儿仍是红着,看来亲手毒死玉容还是让她心有余悸,毕竟相伴了这么多时日,所以悲伤之情也是发自真心。
“当日我发现德辉殿里被人动了手脚,便起了疑心!”兰猗神色微微有些疲倦,淡淡说道:“所以我二人才假意反目!”
“只为了查出当日在未名宫里下毒,并且栽赃嫁祸给德妃娘娘的人?”乐正阳望着眼前的兰猗,觉得既陌生,又悲哀。
“晴红本来便是君泽的人,虽然脉案隐藏的很好,但我却一时大意,忘记了信期有误,晴红定是觉察到了,再加之乐太医的药换了方子,味道极苦,所以这些蛛丝马迹都让君泽猜到了一些端倪!”
兰猗幽幽说道,南宫昱似是心里难过,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低低说道:“都是朕的错!”
乐正阳望了一眼兰猗,静静问道:“有一事,微臣不明白,马钱子的毒须熬制成汤药方才能使人毙命,只是这席上酒中清淡,这毒又是如何混入的呢?”
江若紫微微迟疑了一下,说道:“我身上这件衣服是姐姐命人送来的,今早原本与邓良媛一同前来,途中有一个小宫人泼水弄湿了我的衣裙,暗暗告诉我回去换一件紫棠色的衣服,当时才发现姐姐缝在袖中的字条,这衣袖在浓浓的马钱子里浸过无数次,只因紫棠色深,所以根本发觉不了!方才我假装不小心令衣袖浸在酒中,所以才......”
江若紫不忍再看玉容的死状,将手中的丝帕轻轻覆在了她的脸上,轻轻问道:“既然早知晴红是谋逆之人,姐姐为何不早些动手呢?”
“其实那日在南山马上颠簸,我的孩子当时就保不住了,皇上与乐太医假意用汤药和曼陀罗香让我身边的人相信,是皇上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儿,所以定会反目成仇!君泽一向多疑,听到这样的消息,才能肆无忌惮在朝中笼络朝臣,准备谋逆!”
兰猗一口气说完,深深望了南宫昱一眼,走到今天,终于让她舒展了一口气,眼下前朝南宫昱命南宫芷暗中查清此事,逐个击破,另一方面,后宫里朱宁儿和魏巧凤两名眼线也浮出水面,下一步,只要扳倒君泽,她就可以将传国宝藏和江山社稷完完整整的交到南宫昱的手里。
“娘娘心思缜密,微臣自叹不如!”乐正阳轻叹一声,淡淡说道:“如今人微言轻,倒反而可以置身事外,当日不得已听命于他,仍心存愧疚!”
南宫昱瞥了一眼乐正阳,低低说道:“你只要一心治好贵妃的旧疾便是!”
乐正阳垂眸拱手,轻声答道:“微臣已经找到了可以治愈贵妃娘娘的法子,只需再过些时日,待微臣寻人试药后便可让贵妃娘娘一试!”
“真的?”兰猗眼中一亮,眼看胜利在望,她想要和南宫昱走下去,越长久越好。
阡陌红尘,终究一场落花飘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