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风过窗棂,兰猗眼中一闪,急急出了寝殿,却迎面碰上南宫芷。
南宫芷见到兰猗时,突然微微一怔,眸子里闪过一些东西,这样的兰猗比他记忆中冬悟阁里的兰猗更美,翩若惊鸿,清婉出尘,原本,她便是他心上最美也是最牵挂的那个人。
“阿昱呢?”兰猗见南宫芷静静立在那里,不由急急问了一句,南宫芷唇边轻轻一抿,不露声色上前行了一礼,悠悠道:“皇上正在南苑里等娘娘过去!”
兰猗眼中一凛,他明明让瑞公公先回永安殿来的,怎会突然去了南苑呢?
永安殿前停着南宫芷带来的一辆车辇,素日里南宫昱的车辇都是明黄龙纹织锦蒙顶,这顶却是寿字纹蓝绸蒙顶,更似是宫中内侍监出宫采办时所用的车辇。
南宫芷脸上望不出神情来,只淡淡引着兰猗上了车辇,车上并无旁人,只见南宫芷上车一声低吼,却急急向前冲了出去。
“阿九!你要带我去哪儿?”兰猗在车子里一个不稳,紧紧抓住乌木的车架,身子向前探出,问道:“阿昱呢?”
“皇上有事务缠身,为防宫中有变,所以先派我送你出宫,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南宫芷并不回头看她,眼睛只盯着前面的路。
“停车!”兰猗突然伸手去抢南宫芷手中的缰绳,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下去,南宫芷一惊,猛拉了一把缰绳,转身挡住了她。
“兰猗!皇兄让我无论如何都要送你出宫!”南宫芷咬牙说道,眼中闪过一丝担扰。
“阿九!连你也骗我!”兰猗只觉得心跳强烈起来,微微喘着气,扶着车框坐下,盯着南宫芷的脸上,轻声问道:“邓昭仪是君泽的人,对不对?阿昱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知道了?”南宫芷眼中一闪,兰猗一把抓住南宫芷的袖子,眼中焦急:“他出事了,所以让你送我出宫,对么?”
“兰猗!离开这里!”南宫芷狠心将头偏向一旁,低低说道:“你已经为他做得够多了!”
“带我去找邓昭仪,一定是她逼阿昱放了君泽,或者是用我来换,对不对?”兰猗指尖传来的颤抖,南宫芷隔着衣袖也感觉的到,她留下,也许会死,但若是强行带她离开,她的心马上也会死。
“其实只要皇兄放了君泽,不会有什么大碍!他拖住邓昭仪,为的是让我有时间送你出宫!”南宫芷看了兰猗一眼,心头掠过一丝惆怅,原来她和他之间的感情是如此的深,深到两个人都可以不顾一切的为了对方舍弃自己。
兰猗深深吸了一口气,静静对南宫芷说道:“阿九!去太武殿!”庆禧宫,邓昭仪一直望着坐在正殿那张四方椅上的南宫昱,这个男人,今日却是第一次踏进这里。
每一次,她去永安殿蒙宠时,都有种嘲讽感,这个宫里都知道有个说话爽直的邓良媛,后来变成了突然得宠的邓昭仪,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她本来有个很柔美的名字叫邓若冰,而南宫昱更是一次都没有叫过她的名字,或者说,他压根就不记得她本来叫什么名字。
“皇上,这宫里到底有多少女人,你可都记得她们的名字?”邓昭仪冷冷的笑,唇边勾起的弧度寒如冷刃,让人渗出凉意来。
南宫昱淡淡瞥了她一眼:“朕也不记得你的名字了!”
邓昭仪仰头笑了几声,悠悠在他对面坐下,指甲划过桌上那盏大红万字纹瓷碗,里面茶汤青翠,却透着冷却的异香,那里面是断骨香,喝了这种毒的人,骨头便似是断掉一样,四肢皆无力气。“所以说,对于你这种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女人,朕本不该掉以轻心才对!”南宫昱眉头一挑,说的极淡。
邓昭仪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过是想激怒我罢了!在没有见到君泽之前,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因为你才是这皇城里最大的筹码!”
“你错了!这朝堂上人人都觊觎王座,也许外面多少人都盼着你亲手轼君,他们便可江山易主!”南宫昱眸深如墨,说的毫不在乎,心里只盼着南宫芷此时带兰猗快点出了这九霄皇城。
“在我眼里,这座皇城没有君泽重要,但在他眼里,这座皇城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他的心愿,我必须要助他完成!”邓昭仪笑了笑,眼里平静如水:“南宫曦错了,君泽也错了,他们太不懂女人,一个女人从来都不会把江山社稷放在眼里,石兰猗在乎的并不是光复后晋,夺回皇城,她在乎的只是一个男人罢了!”
“朕认为你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南宫昱冷哼一声:“此时昭郡王已经带着她出宫了!”
“不会的,她一定会来的!”邓昭仪沉静一笑:“君泽说兰贵妃与昭郡王有私情时,我便觉得诧异,直到她在宫中四处拉拢,在前朝让昭郡王替你收买人心时,我就知道,那份真情流露,纵是隐藏的再深,终究逃不过我的眼去!”
“君泽已获死罪,你大可在宫中安乐度日,为何要为了他铤而走险?”南宫昱冷声问了一句,却见邓昭仪不着痕迹的笑笑,答的清淡:“你们男人,不懂女人,你们爱的自私,只求自己满心愉悦;而女人们爱的也自私,却是只求你们的满心愉悦,在一场爱恨痴缠中,终究是最后放手的那个人最痛!”
“可惜就怕爱错了人!只会教你后悔莫及!”兰猗的声音如腊月寒冰,透着凉凉的杀意,从庆禧宫里宫门外缓缓传了进来。
只见她一袭白衣,妆容似雪,身后跟着南宫芷,手里一柄长剑却架在君泽的脖子上。
“你看,我没有说错吧!”邓昭仪眼里没有一丝光亮,笑得有些僵硬,对南宫昱说了一句,自一旁案上拿起一把匕首来,架在了南宫昱的颈间,冷笑一声:“贵妃娘娘,你终于来了!”
“君泽我带来了!放了皇上!”兰猗立在殿外,扫过南宫昱的脸上,眸子一沉,低低说道。
邓昭仪纹丝不动,嘴角勾起一抹凉凉的笑:“石兰猗,你这样的女人实在让人难以捉摸,但今日我想知道,在你心里,最重要的,到底是江山?还是皇上?”
“这样的话,你问的已经太迟了!早就有人这样问过我了!”兰猗终于明白梦中的幻境许是冥冥中的指引,可惜人一辈子面对未知的暗示时,往往都是要等到发生时才明白的。
“我与你一样,不求江山,只求珍惜眼前人,放我们走!”邓昭仪迟疑了一瞬,避开了君泽狠绝的目光,说的有些悲凉。
“可惜只有你这样想而已!”兰猗回头看着君泽,眼中嘲讽:“子云,江山和宝藏,你要哪一个?”
君泽冷笑,笑声中带着落败后的不甘:“今日之境地,江山无望,但远近筹谋一场,我只想知道宝藏是否存于这九霄皇城中?”
“放了皇上,我带你们去!”兰猗缓缓走进殿内,眉头突然一皱:“断骨香?”
邓昭仪淡淡瞟了她一眼,指着桌上的大红万字纹瓷碗:“你先喝一口!”
兰猗摇了摇头,悠悠说道:“你先替皇上解了断骨香的药性,我换他做你的人质,可妥当?”
“兰猗!”南宫昱静静盯着她,凉薄的眼,淡色的唇,她明明是为他而装扮,此时却要与旁人周旋。他淡淡一笑:“朕并不在乎这江山,若是可以拱手江山讨你欢,此生无憾!”
兰猗嗓音淡漠,悠悠说道:“太迟了!六年前江山早就没了,今日我要它何用?”她眸中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转头看着君泽:“当年叔父为了宝藏费尽心机,没想到你亦如此,我现在便带你去!”
君泽深深看了兰猗一眼,转向邓昭仪:“将断骨香的解药拿来!”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南宫昱的手脚恢复如初,兰猗静静站在他的身前,邓昭仪手中的匕首抵着她的锁骨处,南宫芷手中的剑也仍然架在君泽的颈间。
兰猗缓缓迈步,似是漫不经心的说道:“皇上还请速回永安殿,我带你们去未名宫!”
南宫昱猛然一凛,宝藏根本不在未名宫,她的报复近乎于残忍,她故意要让君泽知道根本没有宝藏的存在,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传国宝藏最终不过一场镜花水月。
他暗暗归过君泽脸上,看到他眼中那种孤注一掷的执着,他早就不在乎是生还是死,甚至放弃了一切希望,只是想单纯的知道,自己为之筹谋的一切到底是否真的存在。
如果他知道一切都是虚妄,兰猗的安危又将如何?
南宫昱对上兰猗的目光,她正在看他,目光里充满不安,她害怕的并不是未名宫将要发生的事情,而是怕南宫昱会为了她毫不犹豫的说出那个秘密来。
所谓的缘份,并不是指两个人相遇,而是两个陌生的灵魂有相互重叠的部分,彼此欣赏,彼此安慰,彼此补偿,更像是残缺的自己找到了原本弥补的那一部分,或者说,是爱,让彼此完整。
南宫昱和兰猗两人为了对方,都会选择先背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