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的确像一个酒鬼，但是那种很有内涵的酒鬼。再则父亲的神经衰弱症并非是喝酒喝出来的，而是心理压力大所至。在某种程度上母亲有很大的责任。
因为母亲不止一次地给他打电话，诉说对父亲的种种不满。那时封子谦没有想过父亲的感受，也没有理解母亲的愤怒之源，现在想来自己实在不孝啊！
封子谦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十分不爽，挥手便一个嘴巴！
“你干嘛呢？还不睡觉！”
“保养！”
封子谦把自己扔进床里，脑袋里实在混乱不堪，各种信息交织在一起，理还乱！必须理清所有信息，才能清楚父亲走的前因后果，也唯有弄清楚每个细节才能找出父亲出事的真正原因。
诚如九叔所言，父亲的体格是最棒的，他的业务能力也是最强的，不会在工作中出现失误，更不会发生工伤事件。封子谦拿过一张纸，他喜欢理性的看待问题，而不是什么是是而非的猜测。
陕西出差——潼关淘宝——盛唐银器——宝庆阁——赛宝大会——玲珑盏——北京鉴宝。这是一父亲出事前的行踪路线，至此父亲还是自信满满的，没有任何心理问题，唯有对盛唐银器产生了痴迷而已。
而后发生的一切改变了父亲的人生走向，又出现了一支玲珑盏，导致重金所拍的“宝贝”成了烫手山芋，非但没有暴富，心理出现严重挫伤，加之母亲的因素，只能导致一种结果——精神崩溃！
封子谦不知何时睡着的，早上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手里握着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桔子一般大小，两侧有镂空虎纹耳，杯外壁则是阴阳刻瑞兽纹，杯内壁脏兮兮的，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无味。
银器氧化会变成暗黑色，加上流传久远便生出沁。其实父亲的眼光还是不错的，玲珑盏古拙中透着曾经的质朴，敦厚里溢满历史风尘，只是它出现得太蹊跷，父亲鬼使神差般地为之着了魔！
不知道千年前是谁用你饮酒，也不知道你经历了怎样的故事。封子谦摸了摸虎纹耳叹息一声，正在抒发千古幽情之际，母亲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盯着他手里的玲珑盏，脸上浮起一丝怒意。
封子谦洋装吧玲珑盏抛在一边，三分钟内穿衣起床收拾利落，把玲珑盏放在被子里。军被叠的跟部队里没啥两样——他喜欢军被的感觉，所以回家依然盖军被——线条硬朗，“被”如其人！
“妈，问您点事！”封子谦看一眼面色倦怠的母亲，心里又生出些许的愧疚来。
母亲今天特别安静，没有像以往那样唠唠叨叨，让封子谦多少有些意外。
“父亲在的时候睡眠是不是不好？”
“你问这个干嘛？”
“九叔说他得了神经衰弱症，要依靠安眠药才能入睡。”封子谦擦一下嘴巴：“所以才操作失误的。”
“神经衰弱也是跟那个酒鬼混酒混的！”母亲对陆九霄的意见显然很大，面无表情地看着封子谦：“你也少跟他混，说话不着调做事不靠谱的人永远不值得信任！”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母亲对爹的责恨转嫁到陆九霄的身上，偏激得很！封子谦苦笑点头：“九叔跟爹的关系铁，所以才对我照顾有加，您不总是说人是会改变的吗？”
“有些人是狗改不了吃屎……”
封子谦把饭碗一推，有点反胃！母亲也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表达欠妥，严肃的脸上露出一抹歉然：“好好学习技术，工务段的活虽然粗，但你有文凭，有好体格，总会有出头之日！”
“您说的对，我一定向爹学习，多赚钱好孝敬您！”封子谦油嘴滑舌地笑道。
“你能养活自己我都烧高香了，还指望你？赚钱娶媳妇给我报个孙子，你爱咋折腾就咋折腾！”女人幽幽地叹息一声，但脸色好了很多。
“这几天我噩梦连连，是不是干工务段的人都做梦啊？爹那段时间是不是也经常做梦？”封子谦终于抛出铺垫已久的问题，因母亲忌讳谈及关于父亲的一切，尤其是投资收藏的事情。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没有人能出其外。其实人有两种生活状态：一种是清醒之际，一种便是睡梦中。一辈子不做几个“经典”的梦都白活！
“你爹的梦很长，像连续剧似的！”女人终于松了口气，那段梦魇般的日子实在难以回首，老封这辈子除了做一件错事之外，几乎是完美的，但人生不给他改正的机会，错一次而全盘皆输。
为何不给他改正的机会？为何不真诚地原谅他？难道这世界上有不出错的人？难道女人为何不宽宏大量一些？这些现在才明白，悔之晚矣。
“他说梦到了大草原，便和陆九霄去科尔沁；梦到了古战场便去了山海关！”
爹可真够率性的！但母亲显然对他这种不可理喻的行为感到无比的愤怒。倘若梦到了珠穆朗玛峰他也会去吗？没准的事！但封子谦的心里一惊，脑子里回闪着自己的梦境，苦笑道：“爹他是痴迷收藏而已！”
“他最后一次跟我说做梦，是梦到了宫女贵妃，我说你当唐明皇去吧！那会电视正播放《唐明皇》，我还梦见了李隆基呢！”女人站起身落寞地叹息：“子谦，你爹哪都好，却被投资收藏害惨了！你要是搞那些不着调的东西，小心我踢死你！”
“您放心吧，我比爹现实得多！”封子谦嬉笑着背起蓝色的“水滴包”告别母亲去上班。
天气依然寒冷，积雪很难融化。封子谦从母亲透露的极少的信息中能揣测到，爹在出事前的生活状态，他梦到了草原，梦到了古战场，梦到了不着边际的内容。
他不知道爹的梦境有多瑰丽，但因为一个梦便去科尔沁草原，这种行为的确超出了正常人的思维范畴。
爹着了心魔啊！
一周时间朝九晚五的生活让封子谦感到充实而忙碌。母亲的唠叨少了许多，每日装好饭盒后叮嘱封子谦要谦虚谨慎，要好好学技术掌握本领，要跟同事们要好好相处，要学会取阅于领导，别像你爹似的死蛮臭倔——否则你连媳妇都找不到！
封子谦和工友们相处甚为融洽，见人就喊师傅，争抢着背工具材料，话虽不多但手脚勤快，跟他爹当年差不多。而刘技术员因此也十分器重封子谦，经过几天时间的观察，他学习用功，巡道技术精进，用不了多久就能独当一面。
在这个浮躁的年代能做到这点已经难能可贵！
如此种种都是封子谦在兑现九叔的承诺——打铁还需自身硬！但他在工作的时候始终在思考那晚喝酒的时候九叔所说的话，始终认定九叔还有许多关于父亲的事没有说。他不急于一时，从九叔的性格看，早晚会吐露的。
由于连续一周的工作，封子谦的睡眠良好，再也没做那些烂七八糟的怪梦。周末，难得睡个懒觉。正当封子谦似睡非睡之际，电话突然爆叫起来，封子谦迷迷糊糊地抓起电话：“喂？”
“我以为你小子穿越了呢！”电话里立即传来曲风和的公鸭嗓音：“今天周末啊，咱们下乡耍耍？”
“去个屁，睡觉呢！”封子谦哈欠连天，望一眼窗外，天气晴好。许久没和曲风和勾搭了，不知道这小子又折腾出什么宝贝，想到此封子谦的心里还真有点痒痒。
“上次你失约，弄得我买了个水货，赔了好几张毛爷爷，今天你必须得陪我去！”
“好吧，茶坊见，陪我先看看我妈，请示以后定夺！”封子谦放下电话，思索片刻，今天要做两件事：一件是陪曲风和淘宝，另一件是面见九叔还礼，还那日请他喝酒压惊的人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