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牛的性情本来就沉闷,这会儿蔺敬衡的离开让他更显得郁郁寡欢,一个人纠纠走在前头也不和塔娜搭腔。
他心里实在担心蔺敬衡。他憨厚并不代表他傻,他也能从亓安夏的话中听出端倪,知道蔺敬衡此去说不得就有什以凶险。但他绝对不会阻止蔺敬衡去的,因为蔺敬衡想做的事他从来不会拂逆,不管有多不可思义,或是有多荒唐,他唯一会做的是全力以赴去助他一臂之力。
本来,他受老爹之命前去太和城找喻老爷子有重要的事情要办,虽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从老爹和潘爷爷的言语间明白此事一定和蔺敬衡有极大的关系,而且保蔺敬衡的安全远比这件事情本身要重要。
可是,他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蔺敬衡去涉险,却毫无办法。因为蔺敬衡的话他绝不会违拗。一件很简单的事,让这个憨实的少年着实苦闷。
塔娜见阿牛一路闷闷不乐,向前赶几步,道:“阿牛,你要是真放心不下蔺大哥,你去追他吧。”
阿牛看了一眼塔娜,闷闷地道:“我走了那你不就更危险了?”
塔娜捋捋鬓发,心里暖暖地道:“没事,这都快到太和城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阿牛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阔步前行,一时不答话,心里在权衡着什么。
塔娜跟在身后也不言语。
行了几步,阿牛扭头认真的道:“塔娜,我是不会扔下你不管,让你一个人去太和城的!”
塔娜觉得自已听懂了这话,心里涌上一丝的甜意,脸有点微红,小声“嗯”了下,也不多说。
阿牛接着道:“我要是扔下你回去,蔺大哥肯定会瞧不起我的。他说过,人无信不立。而且让他也失信于人,就是陷他于不义,那还不如杀了我算了!”
塔娜一听他这话,气结了。原来,这小子是因为蔺敬衡而对自已不离不弃啊!
顿时,小脸儿一寒道:“我不要你保护,你走!有多远走多远!”说罢,快走几步,赶到阿牛前面去了。
阿牛紧追两步,赶了上来,憨憨地道:“我不。不把你安全的送到镇北王那儿,我是不会离开的!”
“谁稀罕你保护?本公主用得着你保护么?”塔娜小嘴一噘,也不看他。
“塔娜你怎么了?”
阿牛一脸迷惑,这女子怎么说翻脸就翻脸,没招惹她啊。
“塔娜也是你叫的吗?没有你,本公主一样可以找到镇北王!”塔娜瞪了阿牛一眼。
“我可不管你是什么公主不公主的,现在你就是一个弱女子,我就是要保护你!”阿牛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冲冲地道。
“谁要你保护了,你去保护你的蔺大哥去,趁早呢,去晚了他就让妖怪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塔娜也气冲冲地道。
阿牛虽然憨,但不笨,听出这话里有一股子酸味了。不过,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是毛头小子,怎么能猜懂女人的心事呢?
“塔娜,你别生气了。我说过要保护你的,不论怎么样就算是丢了性命也不会让你伤到一根毫毛的!”阿牛想了想,可能这样说会好一点吧?
塔娜听了这话,既不赶他走了,也不理他。
阿牛的嘴巴快赶上不死乌了,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眼见就要到腊树堰了,阿牛和塔娜中了陷阱,差一点真的丢了性命。
要说阿牛天生就是设陷阱的好手,怎么会中别人的陷阱呢?
原来,这陷阱可不是陷人猎兽的那样的普通的陷阱,而是修行界一阵很高深的阵法,叫做涤魂沙。凡是陷入此阵的人就好像陷入无尽的沙海,满眼的就是如水流动的沙流,人的身子就像横立在水流中的一张筛子,沙流似从身体里漏过,一丝一线地刮磨掉人的灵魂。那情形就如同人的身体是一块布,而灵魂就是粘在这块布上的脏物,被这沙流慢慢地洗掉,所以才叫涤魂沙。这涤魂沙就是对灵魂的凌迟碎剐,其狠毒令人发指。
而且,控阵的人在阵外,想要破阵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将控阵的人击倒。前提是你能出得了这个阵,这就是一悖理,能出阵那还需破阵?说这么多就是一句话:这阵难破,更何况两个不懂法术的人呢?
阿牛拼命地舞动着裂风,凭着裂风霸道劲气将周身的沙流尽数荡开,只是越舞越无力。他的脚下也像站在流少中,缓缓向下陷去,渐渐使不出力气来。阿牛也亏得是身强体壮,偶尔的流沙刮到身上也禁得住,而塔娜就不那么好受了。尔偶的流沙刮到她身上,虽然没有什么实质的伤口,但是灵魂就像被刀剐过,早已是小脸苍白,冷汗涔涔了。
“嗖嗖……”阵外的人显然是等不及了,箭如飞蝗射向阵内。
阿牛只得分神去拨箭,流沙自然又逼近了许多。
阿牛想这样也不是办法,既然外面的箭能射进来,那么里面的箭应该也射得出去,顺着外面的箭的轨迹是否能射中外面的人呢?他这样想不是没有道理的,他的箭法加上打猎时练就的听声辨位的听力,做到这一点是毫无困难的。
问题是他不能停下手中的枪,否则就是自裁。
刚开始,塔娜咬牙坚持着没有吭声,可随着不断的有零星飞沙的浸入,她灵魂上的创伤越来越痛,终于,忍不住“啊”娇呼一声。
阿牛抬眸一看,塔娜花容失色,单手舞枪,一把将她拽到背后。
突然,一支箭冲着塔娜呼啸而来,阿牛情急之下,大吼一声长枪一点,精准地奔着那支箭去了。“叮”一声,火星四溅,那支箭被裂风震得粉碎,而裂风在阿牛情急的之下发出的劲气,震碎那支箭后的余劲似狂龙出海,竟生生将这无尽的沙海撕开一条裂口,甚至看到外面的亮光。
阿牛心中一动。
塔娜已是摇摇欲坠,浑身如筛糠。
阿牛见状,把他厚实的背往后稍稍一递,让塔娜恰到好处地靠上。塔娜在靠到他背上的一刹那就像是在空中飘了很久,突然落地一下子踏实了,身上也不像之前抖得厉害了。
阿牛大吼道:“塔娜,你还好吧?”
塔娜深吸一口气,大声道:“还好!”但声音明显在打颤,满是虚弱。
阿牛道:“好,一会我用裂风将这鬼沙幕挑开一条缝隙,将你抛出去,你能不能逃命,看你的运气了!”
塔娜突然鼻子一酸,大声道:“阿牛,你别管我了,你自已逃吧!”
阿牛突然大笑道:“哈哈,塔娜,你可知道甄天山?”
塔娜不知道阿牛在这生死关头为何提到这个人,但“甄天山”这三个字在每一个狄北人心里既是恶梦般的存在,又是神一般的存在。据说,当年此人凭着一条大枪在十万狄北狼队中杀得三进三出,竟无人能敌,如杀神临世。“知道,天下勇力第一大将军!”
“哈哈,他就是我爷爷!我要是在这时候丢下你一妇孺逃命去,到了阴曹地府爷爷还不一巴掌把我拍到泥里扣都扣不出来?”
木讷的阿牛此时竟学会了说笑。正是如此,透出万丈豪气,如铁塔般的屹立在塔娜面前。
塔娜看着此时的阿牛,竟然忘了痛,如同站在一尊守护神背后,心里完全平静了。
“塔娜,准备好了吗?”阿牛大喝一声,长枪疾剌,惊雷裂天,一条明亮的缝隙只达阵外。他一手拦腰抱起塔娜,运力就要把她往外抛去。
“不!”塔娜大叫一声紧紧搂住阿牛的脖了不放。“阿牛,你就算把我抛出阵外,我也必死无疑。即然都是死,还不如和你死一块儿,到阴曹地府还可以和你做个伴儿!”她惨然一笑,是那样的凄美。
阿牛的心像被什么揉了一下,一团温暖荡漾开来。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这个女人死在自已面前。无奈他尽了最后的一口气剌出了那一枪,已经到了力竭的边缘。裂风也不像之前那样舞得密不透风了。
他将塔娜紧紧抱在怀里,尽量用裂风挡在面前,而他后背完全空了出来。虽然他体魄强健,但这么直接的裸露在这流沙中,灵魂也开始被撕剥起来。
阿牛开始恍惚了起来,塔娜也不吭声了,静静地窝在他的怀里。他全凭一股意念还在拼命地舞动着裂风。他没有精力去想任何事了,只是下意识地紧紧地护着塔娜,血气在他胸间翻腾。
“吼”一声巨响,眼前无尽的流沙像一个气泡被戳破了一般,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牛眼前突然一亮,发现他又好好的站在路的中间。只见一头身如猛虎,头似人面,下巴下面还有一张巨大虎口的叠面怪兽正当路中,而在它面前有六个鬼面人。又是鬼面人?不过这六个鬼面人呈一个不规则的队形钉在路当间,此时已毫无生气,灵魂正被那怪兽一口一个地吸食掉。那怪兽吸食完他们的灵魂,一眦牙开始将他们撕扯开来,嘬起骨髓脑浆来,血淋淋的,却吮得津津有味。
阿牛见状惊恐万分,胃里又一阵翻腾,再也忍不住了,一口鲜血夹杂着还没消化的食物喷涌而出。他浑身一松眼见就要跌坐地上,长枪一掇反插地上,才没坐下来。
塔娜在他怀中突觉失重,嘤咛一声,醒了过来,正要扭头去看。
阿牛环着长枪把她的头轻轻按回怀中,这场景怕是能把她吓死吧?阿牛心中一声悲叹,才出狼窝,又入虎口啊!
“淘淘,你怎么越来越淘气了?不是让你留活口的吗?这就差这点塞牙缝的点心么?”
这时,从前路走来一个俊俏的年轻人。
那怪物低吼一声,似是做了坏事的孩子,想要毁灭证据,一张口把那地上的残肢断臂尽数吸入口中。瞬间,六具尸体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连地上的血迹都没有了。看来,那怪物是故意要虐杀那六个人,它的乐趣似乎正在这凶残之中。
“哎,淘淘,真不乖,留点东西啊!让哥哥我看看是些什么人呐!”年轻人发现时已经晚了。
那怪物一纵一蹦地,跑到年轻人身边,硕大的头在他身上蹭了两下,似是做错事又故意撒娇。
“好了,好了,不怪你了。赶紧回吧,吓着我的小伙伴儿了。”年轻人在它的头上拍了拍,溺爱地道。
那怪物又轻吼一声,身形一闪,没入了年轻人的身体里。
阿牛看得目噔口呆。不过,他看清年轻人是谁,心一下子放了来,抱着塔娜就瘫坐在地上了。“死皓子,怎么是你啊?”
来人正是喻皓轩。他笑笑道:“牛犊子,这么多年没见,你本事见长啊!能在这涤魂沙里撑这么长时间不死?”
阿牛刚裂嘴一笑,“咝”抽了一口冷气。这一笑扯得全身哪儿哪都疼。他笑骂道:“你养的什么怪物啊?差点吓死我了?”
“什么怪物?哈哈,你说淘淘啊?牛犊子,我告诉你今天要不是淘淘你就变成一坨乱牛肉了。你还能怀抱美人儿和我说话么?”喻皓轩笑道。
塔娜这才回过神来,想要从阿牛怀中站起来,挣扎了一下没有成功,索性和阿牛并排坐在地上。她看了一眼阿牛,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绯红,显得娇俏无比,关切地道:“阿牛你没事吧?”
阿牛看了一眼塔娜,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憨憨一笑,道:“好,好的很呢!”
“哟哟,牛犊子,刚才和我拌嘴清寒口齿怪伶俐的嘛,怎么和美人儿说话就语怯了?”喻皓轩打趣儿地道。
“一边儿去。”阿牛看到塔娜脸更红了,笑骂道。
喻皓轩在烟霞村的时候,最欢和阿牛斗嘴了。因为他们俩年纪相仿,而且一开始见阿牛木讷,是想故意逗他的。他那里想到阿牛木讷不假,也真是和谁说话三句话也憋不出个屁来的货,偏偏和他斗起嘴来是伶牙利齿的,让他这个自诩能言善辨的人也占不到什么便宜。这也许就是同年人的默契吧!
“怎么样,还能走吗?”喻皓轩关切地问道。
阿牛挣扎着站起来,看了一眼塔娜道,道:“我还行……她怕是……”
喻皓轩打了个呼哨,从后面树林里走出一个劲装武士来,恭敬地道:“小乙,有何吩咐?”
“你赶快到腊树堰租辆马车来!”喻皓轩道。
那武士应声“是”,迅速离去。
阿牛也没在意,以为那人叫他“小喻”,只是他看家护院的武士而已。
“我们在这儿坐会吧,等马车来了一齐走。”喻皓轩按着阿牛一起席地坐下。“牛犊子,你来太和城干嘛呢?不会是为了来看我的吧?”
阿牛没好趣地看了一眼喻皓轩,道:“你小子不去看我们,还不兴我来太和城看你吗?别扯犊子了,快给我说说你那淘淘是个什么玩意儿?”
阿牛到底还是孩子心气儿,危险一过好奇心就冒出来了。
“说来话长,以后慢慢再告诉你吧。你还是说说你们是怎么回事吧?这位美女是谁啊?”喻皓轩道。
阿牛也学着喻皓轩的口气道:“此事也说来话长,以后慢慢告诉你吧……”
阿牛还没说完,喻皓轩捏拳向他擂来。“牛犊子,找打!”
“你什么时候打过我了?”
“就在今天啊。”
“哎哟……”
塔娜看着这两人坐在那里戏闹,也不言语。
突然,她觉得这是多美好的时光啊,自已何时能如此享受片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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