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末记得她跟游己信第一次见面是夏末秋初的时候,那时的南方还是很闷热的。
那天乌云遍布,雨下得很大,她踏过一个个水洼回到家时,校裙都湿透了。家门前放着一把黑色的雨伞,雨水顺着伞流向楼梯级。不知道为什么,乔末的心慢慢的向下沉,也许养父母嘴里所说的游己信已经来了。
才刚刚拿出钥匙,身形纤瘦的乔母便打开门。看到乔末她的眼里有着惊喜还有愧疚。乔母轻声对她说着,游先生来了好一会了,赶快回房换件干净衣服出来跟他走。
乔末换了一件白底紫花的连衣裙出来,坐在客厅的游己信便站起来,嘴角含着一抹戏谑的笑容俯视着才到他胸膛的她。
他就是跟她是同一个血型的人吗?
走到铁门的时候,她听到乔母哽咽的声音,脚边突然一暖,她才三岁的弟弟小初暖暖的手摸着乔末的小腿,仰着头奶声奶气的说着,“姐姐,拜拜。”
她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跟着游己信离开,下楼的时候一直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哭起来,过两天不就回来了吗?
游己信推开那道生锈的防盗铁门时,一辆黑色的轿车早已停着,司机站在车后门候着。
“游先生。”一身蓝色制服的中年司机低低的喊了声。
游己信点点头后坐上车里,乔末跟着坐上去。宽敞的空间里,弥漫着奶白色皮革的味道。丝丝的凉意从头顶上吹来,闷热的外面被茶色的玻璃隔开着。她的脚边竟然摆着个小冰箱。这样的车乔末是第一次坐,以她家这样的环境,恐怕是奋斗一辈子也买不到这样的车。其实家里没有出事前环境还是不错的,说不上很富裕,至少养着她跟弟弟也不是问题。
游己信翻过报纸的时候,眼眸飞快的扫了她一眼。这个瘦小的女孩子似乎过于镇静了。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乔末,十六岁了。”
“还在读书吗?”
“恩,在N中。。读高一。”乔末战战兢兢的,说话都不怎么利索了。
“还是个会读书的孩子。”他轻笑一声,几句话她就露馅了,毕竟是个孩子,跟一个陌生的男人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怎么会不害怕呢?
“游先生,前面像是发生意外了,路都全封了。”司机轻敲隔音板。
“那先去西城那里吧。”游己信思索一会后才说。
车子调转头,飞快的朝着相反方向奔驰着。
车窗外的景物迅速后退,映入眼帘的是一栋栋高矮不一的楼房别墅。带着浓浓的他国风情。西城这个旧城区,最辉煌的年代住着都是N市最显赫的人。
乔末随着游己信走进屋里,门前站着几个身形魁梧的男人。他刚刚踏上石阶,站在最里面的一个男人低着头打开门,其余的纷纷喊着,“游先生。”
“恩,唐小姐来了没有?”
“来了好一会了,在客厅等着。”
她经过的时候这些人还是恭敬的低着头,对于乔末来说,她可收不起这样的隆重的待遇。匆匆跟上游己信的脚步。
客厅的沙发坐着一个有着红色微卷长发的年轻女人,她站起来弯起嘴角,“就是她吗?”
游己信对着自己的异姓亲生妹妹点点头,“是她,没错了。”
乔末细细的看着渐渐走近自己的唐羽佳,高挑纤瘦,一身简单的白衬衣黑西裤把身上的所有优点全部呈现出来,还带着一阵阵的好闻的香气。 她想起前几天语文课上学的一个成语风姿绰约,放在唐羽佳的身上最适合不过。
“跟我来吧。”舒适的嗓音打断了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乔末。
她点点头,跟上。
唐羽佳带着乔末走上二楼左边最里的那个房间,打开门她看到雨后的阳光斜斜的照在褐色的木地板上,屋内飘着雨后泥土特有的气味。
“晚上先在这里住着吧,明天早上我再来,”唐羽佳转过身弯腰对上她的眼,“我叫唐羽佳是这里的医生,其实你不用这么紧张。”
乔末的脸飞快的红了一下,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半夜,睡惯木板床的乔末躺在那张铺有床垫的床上,久久没有入眠,辗转反侧。房里飘着全是新被褥的味道。下床悄悄的走出房门,透过走廊墙壁上几盏小壁灯的微弱灯光,下楼去厨房装了杯水喝。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睡不着的时候她便去喝上一杯水,久而久之,形成习惯。客厅的窗外隐隐闪着光,也许这就是电视上所看到的严密保安系统。
这样富有的人家,要不是他们看上自己身上某一样东西,她又怎么会有机会来到这里呢?乔末自嘲的想着。
走上二楼的楼梯转角处,一只滚烫的手突然紧紧的捉着她的脚。热烫的温度很快的传到她跳漏几拍的心脏里去。喉咙那里忍不住的大声喊出来。
客厅那座古旧的座钟,咚咚的响了两下,偌大的屋子里回想着低沉的钟声。
那个人迅速站起来用一只手掩住她的嘴,另一只手紧紧的箍着她的腰。滚热的身体紧紧的贴着她,这是她第一次与陌生人这么亲密的接触,应该说是个陌生的男人。
“别喊”,低哑微弱的男中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再喊外面的保安系统就会响个不停。”
耳边全是他喷出的热气,混着烟草味,轻轻的吹在她耳边,很痒。
暧昧的姿势让她满脸通红,她不断的挣扎着,手肘碰到他的胸膛,只听到他的闷哼。
“我不会伤害你,”他稍稍松开点,好一会才说话,“你可以帮我倒杯水吗?”
说完,就松开乔末,靠在墙壁上。可怕的沉默中混着他的喘息声,刚刚那句话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
这样的热度,这样的声线,这样的熟悉的烟草味道,心莫名的软了一下转身下楼给他倒水。
当她再次走上二楼楼梯时,在刚刚那个位置上,她用水杯碰一下他,他接过时碰到她微凉的指头。
“谢谢。”喝过水后他的声音不再那么的低哑。
“不用。”乔末淡淡的应着。
沉默横亘在他们之间。其实她很想开口问身旁的人是谁,可女孩子的矜持让她嘴边的话久久没有说出。
他突然把杯子放下站起来,乔末条件反射般站在墙边上。眼睛渐渐适应这个黑暗的空间,只见他站起来扶着楼梯的把手往上走,离开了。
一切再次回复平静,那个男人像是梦一样,出现又消失了。她拿过那只他喝过水的杯子回房去。握着那个玻璃杯,总觉得那里还停留着那个人的温度。
听到关门声后,他靠在三楼楼梯的转角处。拿出衣袋的手机,按下熟悉的号码,低喘,“己信,是我,止轩。你跟羽佳现在来一趟。我的伤口裂开,”许止轩深深的吸口气,低低的说着,“进来的时候小声点。”
他胸膛的伤口被乔末的手肘狠狠的撞了下,刚刚愈合的伤口又在裂开,疼得他直冒冷汗。
游己信跟唐羽佳来到的时候,许止轩已靠着床头坐着。包着厚厚白纱布的胸膛那里渗着鲜红色的血。他的脸色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唐羽佳看着楼梯跟地上的血迹,神情渐渐的凝重起来。这一次的伤在心脏附近,他在鬼门关捡回命,睡了三天才睁开眼。他们找遍整个N市跟他血型相同的人寥寥无几。N市血库仅存那么点血早在手术那天输给他才稳住心脉。又这么折腾一下,恐怕是华佗再是也救不了他了。
“伤口好好的怎么会裂开呢?”唐羽佳纤细的手指拿着剪刀减去多余的纱布。
“二楼那个女孩是谁?”他没有回答唐羽佳,眼睛越过她直直的看着她身后的游己信。
“她是乔业的养女儿,她的血型跟你一样,愿意给你输血。”
许止轩点点头,闭上了眼。
乔末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她是被唐羽佳叫醒的。
“昨晚睡得好吗?”唐羽佳问着对面坐着的乔末,她看到乔末眼下有着浓浓的青黑。细细的端详着,乔末手脚细长,身子单薄,有点像营养不良的样子。要是她给止轩输血身体受得了吗?
“还行吧。”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吗?”
“恩,”她眼神一暗,“他不是需要我的血吗?”
其实乔末应该感到庆幸,她身上流着RH阴性AB型的血,这样的稀有血型,为她养父母那个愁云惨淡的家稍稍缓了一口气。
唐羽佳拿着针头刺进她的血管,红色的血液沿着针管流进试管里。微微的疼痛渐渐消失,对于她来说这样的痛算不了什么,家对于她才是最重要的。
看着乔末澄澈坚定的眼神,唐羽佳心底某一处变软了。
许止轩睡了好久才醒过来,手背上还吊着点滴。他觉得自己好久没有这么的睡过了。
唐羽佳给他换了一瓶新点滴嘱咐一通后,游己信走进来。
“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他醒过来后精神很足,满目清明。
“乔末。”
“乔末,”他在嘴里轻轻的念着这个读音圆润的名字,“她。。。有没有消息?”
游己信突然弯下身,在许止轩的耳边低声说着。许止轩的双眸渐渐的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