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业逃走后,乔末知道她没有机会离开这里。至少现在不可以。有时候她回想起过去这段日子,除了抽过几次血以外,其余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她操心。也许这是她唯一感到幸运的地方。源晓津跟她说,既然都这样还不如好好利用这么好的资源,好好的生活学习,以后有一技之长还可以跟养母弟弟一起生活,养活他们。
乔末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与其一直这样的苦闷下去还不如现在就为未来做打算。至少那时的她长大了有能力离开这里。
“你长高了。”她刚刚把书放上书架时,听到门口那里传来游己信的声音。
“是吗?我倒没有什么感觉。”乔末笑笑转过头,这阵子的N中学业很繁重,她都没有留意自己身体的变化。
“恩,”他走进二楼的书房,比比自己的胸膛,“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到我这里,现在到这里了。”说完他比比自己的肩膀。
许止轩刚刚走上楼梯,就听到他们的对话。他双手插在裤袋里,靠近门边听着,不知不觉间那张总是笑得一脸无害的面具已褪去。乔末低低软软的声音在房里响起,当初的慌张无措已渐渐不见。古雷的脚步声渐渐变大,他才转身走上三楼。
游己信走近房里的落地窗,窗外的光秃秃的枝头在寒风中不断的颤动着。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你晚上收拾下,明天回家去吧。”他侧头看着身旁的乔末,微微笑着。
她抬起头,眼里带着些雀跃,语气兴奋的反问着,“可以吗?”
游己信看着乔末点点头,穿着桃红色的高领毛衣衬得那张白皙的脸很是精神,明眸皓齿。很多年后他还会偶尔想着那天仰着脸笑的乔末。
“那你们呢?”她嘿嘿一笑,小脸满满是遮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每年都有春节还不是这样过,哪像你们小孩子这么兴奋,早早就盼着来。”他跟古雷都有父母等着他们回家,可是许止轩从很久以前就没有人等他了。
第二天,乔末坚持自己走出西城坐公车回去。沿路的行人脸上带着都是浓浓的笑意。大年三十的公车上满满是人车上充斥着各种气味,但她觉得这样的地方这时的自己才是真实的。
回到家已是傍晚,乔末站在楼下的铁门旁,抬起头看到自己家的厨房正开着一盏浅黄色的灯,暖暖的。
一开门,身穿浅蓝色小唐装的乔初早在门口等着好久不见的姐姐,高兴得不得了。
乔母端着菜在客厅,看到多月不见的女儿,轻声说着,“准备吃饭了,跟小初去洗手吧。”
小小的圆桌上,摆着好几样菜,都是乔末爱吃的,她那颗小小的心都是满足。
其实她一直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女孩,家里人对她稍稍关注些,她就开心得很。坐在她身旁的乔初笨拙的拿着勺子吃着。
温馨的气氛围绕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乔业的离去无疑让这个脆弱的家铺上一层霜雪。可今天这样喜庆的日子谁也不愿意说起这件事。
急促的拍门声闷闷的响个不停,打破沉浸在温情的她们。
乔初吓得趴在乔末的怀里,乔母放下手里的碗去开门。
门才打开一条缝,一双大手用力的推开门。乔末看到游己信喘着粗气站在自己面前。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游己信,灰色长风衣边上沾着些黑色的东西,第三颗的纽扣早已脱落,里面的领带松松垮垮的挂在脖子上。以前的他总是斯文有礼,衣着光鲜。
“走。”他抓起乔末的手臂,直接拉着她走。
她急急放下怀里的乔初,匆匆跟着游己信的脚步走出家门。
他几乎是把乔末塞进那辆停在楼下的车里,她还没把安全带扣好,车已飙出去。
这时的游己信一脸严肃,常常浮现在眼里的戏谑早已不见,乔末侧头看了他一眼,侧脸冷峻,薄唇紧抿。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很多家庭吃过年夜饭通通出来逛花市。狭窄的街道上凯迪拉克这样的轿车寸步难行。
游己信握着方向盘的力度渐渐增大,指骨泛白。那双桃花眼直直的看着挡风玻璃,手不断的按响喇叭。尖锐的喇叭声使得前头的交警走过来,看到车牌微微一让。
驶出旧城区后,凯迪拉克飞速度越来越快,直至在东城一栋别墅前停下。
“现在怎么样?”他刚刚下车就看到唐羽佳从屋里走出来。
“不是很乐观,要立刻进行手术。”
唐羽佳说完,转过头看着乔末,手放在她的肩头上,“不要怕,你跟我来。”
她点点头随着他们走上三楼,屋内如此的温暖她的手心却是满满的冷汗。担心害怕在她的心间回荡着。
楼梯级有着点点的血迹,乔末的眼一花立马扶着墙往上走。走在前头他们没有留意她越走越慢。
三楼右边的第一间房,门虚掩。边上站着好几个穿着很西装的男人,微微低头。
古雷坐在另一面,靠着沙发,他身边坐着一个穿着灰色西装戴眼镜的男人,正给古雷的手臂止血。从血管里蹦发出的血液沿着手臂滴在地板上。
看着房里地板上越来越多的血,她的脚慢慢的变软,眼前一片晕眩。
“怎么了?”游己信匆匆从前面往回走,扶着乔末。
“我。。晕血。”
他立马抱起乔末,皱着眉,“闭上眼。”
“直接让乔末进来吧,”唐羽佳的衣服上此时已染上一大片的血迹,“来不及了。”
乔末紧紧的闭着眼,耳边满是仪器摩擦的声音。手臂上早已插着针,体内的血液慢慢的转去另一个人的身上。
她静静的躺着,耳边偶尔传来唐羽佳的低语。迷迷糊糊间听到窗外响起一阵阵巨响。
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窗外绽放一大片夺目的烟火,N市的标志大钟也连续敲了好几下。新的一年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到了。
“一切正常了,唐医生。”
乔末转过头看到眼前挂着一大片的白布,布后不断移动着的影子,在璀璨的烟火中再次闭上眼,嘴角微翘着,紧绷的弦慢慢放松。
许止轩麻醉过后睁开眼觉得伤口隐隐作痛,皱眉看了下周围,床边拉着一大块的白布。手术需要用的灯都推出去,只开着房里墙壁上的一盏壁灯。
白布上映着一个小小的影子,他像是看到那边的人此刻正熟睡着。刚刚打上麻醉的时候,隐隐知道乔末就在旁边给他在手术的时候输血。
手掌掩着略显浑浊的双目,紧抿的薄唇慢慢松开。
乔末醒过来的时候是第二天,屋内的摆设很陌生。才刚刚坐起来便听到轻轻的敲门声。
“起来了?感觉怎么样?头晕吗?饿不饿?”唐羽佳还穿着昨夜的衣服走进来,像机关枪那样一连问了她几个问题。
乔末摇摇头,“没事。”
她怕乔末看到她衣服上的血迹又犯头晕,确定她没有什么事就离开了。
“唐医生,”唐羽佳离开房间前被乔末喊住,“你可以替我打个电话回家吗?”
她想,昨晚的游己信肯定把温婉的养母吓坏了。
“放心吧。”
换过衣服的乔末下楼的时候看到古雷跟游己信坐在饭桌上,古雷手臂的伤用西服遮好,脸上还是那样冷冷冰冰,跟室外的温度差不多。
“坐吧。”游己信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回手里的报纸。
乔末刚刚坐下,古雷喝了口茶便起身离开饭桌。
“还头晕吗?”游己信回复原来懒懒的语气。
“没事了。”
“照你这样,你每个月那几天岂不是要晕倒十几次?”戏谑的语气从报纸那头传来。
她的脸瞬间红得像兔子的眼睛,没有说话。游己信瞄了她一眼,小姑娘脸皮薄看她这样不好意思也不再逗她。
“你先在这里住两天,大年初三我让人送你回去。”
说完他收起报纸也站起来离开了。
游己信刚刚走到门口,坐在车上的古雷手机响了,“我们现在就去机场,哥,你放心吧。”
他们离开后,乔末问着身旁的佣人,“那个。。许先生现在怎么样?”
佣人明显把她当成许止轩的女人,听到她这么问感到很奇怪。她还是很尽职的告诉乔末,“先生还没有起来。”
她哦一声,佣人把厨房刚刚煮好的早餐放上桌上默默的退下去。
“莫剑清这小子怎么会提前这么多回来?”游己信坐在副驾驶,疲惫的闭着眼,手指撑着太阳穴。昨夜他几乎一夜没睡。
凌晨的时候许止轩的情况稳定很多他才稍稍松了口气,这一次明显是他们放松警惕才会这样。
“听说被莫家逼婚了。”冷冰冰的古雷脸上难得出现一丝笑意,“这次回来他可不敢让他家的老爷子知道。”不然还要他们俩低调的去机场接他?
“哦?那就好玩了。”游己信脸上浮现起坏坏的笑容。
机场上站着的两人,引起途人频频转头。古雷那双锐利的单眼皮直直的看着出口,面无表情的脸上尽是不耐烦。游己信双手插袋随意的看着周围,散发着懒懒的气息,惹得经过的女孩子纷纷议论。
“去了趟南半球精神这么差啊?”游己信看着莫剑清憔悴的脸,宽大的墨镜不能把他的黑眼圈遮盖,“欲求不满还是精尽人亡?”
莫剑清笑得一脸诡异,这个跟他从小一起翻墙头的家伙这次终于猜错了,“少爷我哪里会欲求不满啊?”
游己信凉凉的瞄他一眼,“不是前者难道是后者?”说完转身走出机场。跟在他后面的莫剑清慢慢的褪下笑意。
这是乔末第一次离开家过的新年,以往这个时候他们一家都会出去走走花市。自从父亲离去后她想这样的时光是一去不再返。
大年初一的夜晚电视播着沉闷的节目,偶尔插播一些恶俗的广告,让她早早就关上电视。
走出露台,不远处的别墅又在绽放一簇簇五彩缤纷的烟火,照亮漆黑的夜空。半夜东城的冷风嗖嗖的往她的身上钻,可她更愿意在这里托着下巴站着。昨晚要是她晚一点才到这里,许止轩会死掉吗?要是他死了是不是自己就可以回家永远跟这里的人没有一点点的联系?要是他真的死掉,自己又。。。
她胡乱的想着,身后站着人也没有发现。
“站在这里这么久不冷吗?”许止轩淡淡的说着,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息,精神好了不少。
乔末转过头看着门边的他,黑色的长风衣套在横条睡衣外面,戴着褐色的围巾,眼神清明。
她透过许止轩褐色的眼珠里看到那簇冉冉上升的烟火,照在他苍白的脸上,“还好。”
想起第一次他们那个拥抱,暧昧的姿势,她的脸越来越红,匆匆转回头。其实这才是她第一次仔细看许止轩的脸。要是用源晓津的话来说,直看竖看斜看再转九十度看这块皮还是很对得起观众。
许止轩看到她一脸不自然,没说什么只站在她的旁边看着烟火。这些烟火就这么好看吗?好看得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还是她很怕他?
乔末哪知道他眼看烟火实则在研究自己的表情,只想他早点进去。跟他站在一起,感到不自然的总是她。
“你很怕我?”最后那簇烟火快要熄灭时,他轻轻的问她。
她一下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应该。。可能。。是没有吧。”
许止轩听到她这样的回答,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口中淡定沉静的孩子在他面前似乎不再淡定,可是这时的乔末,这样的反应他觉得很有趣。
乔末看到他的笑,非常懊恼。怎么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呢?
“你不用这么的紧张,”他摘下自己的围巾弯下腰套在她修长的脖颈上,“我们之间有约定。”
乔末呆呆的看着他给自己戴上围巾,脖颈一暖鼻间尽是很浅的烟草味和药味。
这样的许止轩温言细语让她觉得很不真实。
“进去吧,这里太冷了,”他轻轻的说着,“明天我让己信送你回去。”
她点头进去,手指摸了摸柔软的围巾,看着他点起一根烟,嘴里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