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父亲带着倪宗望从医院回到家,他的面色依旧很难看,倪佳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冷冷一哼,倪佳顿时觉得心虚,退到一边。父亲严厉的对倪佳说:“过来,跟你二祖父保证,你以后跟振飞断绝这种关系!”
“爸爸!”倪佳又急又气。长这么大,父亲从没有如此严厉的命令过她。
“快说!”父亲又喝道。“你今天不是已经答应你母亲了?”
“爸!”倪佳求助的看了妈妈一眼,又看着父亲,心虚的低下了头。
“她这是不愿意是不是?”倪宗望拍着桌子喊。
“二叔您别急!”父亲忙安抚他。又冲倪佳吼道,“你听见了没有,赶紧跟你二祖父保证!”
“我不!”倪佳瞪着父亲倔强的说。
“啪!”清脆的巴掌声,是父亲重重的挥了她一巴掌。
倪佳惊呆了,傻傻的看着父亲,那是她从小到大敬爱的慈父啊,她几乎是在他肩头长大,被他爱着宠着,十八年来父亲从没动过她一个手指,如今,这一巴掌真的是父亲打的吗?
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眼泪扑簌簌的流,就那样难以置信的瞪着父亲。
母亲急了,拽过父亲,“你有话不会好好说啊?怎么能动手呢?”
又忙过来安慰她,“佳佳,没事吧?你爸爸他太着急了,你别怪他!”
“在我面前演苦肉计是吧?”倪宗望阴冷的开口,“这是宁死不屈了?”
父亲也呆呆的看着自己那只手,此刻心痛,自责,后悔,以及无奈,通通涌上心头。
倪佳看着父亲,“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爸,你打我?我十八岁了,你第一次打我!我会记住的!”
说完,转身跑出了客厅,直接冲出了院子,离开了家。
“佳佳,佳佳!”母亲忙要追去。
“别管她!”父亲情绪暴涨,“爱去哪让她去哪,我就当没这个女儿!”
“哼!”倪宗望冷哼一声,也站起身,“你不要女儿,我还要儿子呢!别想就这么成全了他们!”
说完也怒气冲冲的走出屋子。
留下倪佳的父母二人,母亲又急又气,“你怎么能打她呢?”
“她不听话我就要打?她也知道她十八岁了?一点事都不懂!”父亲仍然咬着牙嘴硬。
母亲叹口气,说:“大晚上的,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不知道跑哪去了,你赶紧给我去出去找找!”
父亲别扭的说:“不去!”但还是出了门。
母亲也忙跟着出去找倪佳去了。
此刻的倪佳,依然跌跌撞撞的跑着,她是在往海边跑。
她边跑边哭,眼泪止也止不住,为什么?为什么爸爸要打她?为什么他不肯成全自己的幸福?难道名分,面子,比什么都重要吗?
这片海域,是她经常和洪振飞约会的地方,也是当年洪振飞母亲去世的时候,她找到洪振飞的地方。
不期然,她看见一个黑影坐在那里。
那是她熟悉的身影。
如果你曾在某一个地方,和你想念的某一个人,不期而遇的时候,你会明白那种感觉,那种既幸福又心酸,既想念,又孤单的矛盾心情。
她的心开始慢慢回复温热,眼泪却掉的更欢畅了。
洪振飞也看到了她,站起身走过来,两个人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她开始放声痛哭,洪振飞抚摸着她的长发,将下巴抵在她清香的发丝上,轻声说,“乖,不哭了!”
倪佳的哭声果然小了下来,慢慢的止住了,“洪哥,你带我走吧!”她哽咽的说。
“好!”洪振飞发自肺腑的笃定。“什么时候?”
“现在!就现在!”倪佳又哭出了声,“我现在就要走!”
洪振飞温柔一笑,“怎么了?是不是他们又骂你了?”
“爸爸打我!”她又哇的一声,越哭越难过。
洪振飞在月光下,看到她清瘦的小脸肿了一边,心疼的轻触,轻轻的吻了下去。
倪佳别扭的扭开脸,捶着他的胸,“都是因为你!都怪你!”她又呜呜的哭着。
“爱哭鬼!”他刮刮她的小鼻子,“不哭了,先听我说!”
倪佳渐渐的止住眼泪,安静下来,看着他,等着他下面的话。
“我知道,这段时间,为了我,你受了很多委屈,但你始终没有放弃我。我很感激!佳佳,我爱你,我愿意给你全部我能给的在!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我只能带你走,否则,要面对的事情真的太多,我怕你受委屈,怕你承受不起!以后,你说去哪我就去哪,你说怎样我就怎样,只是,我绝不能放开你的手!!”洪振飞深情而坚定的说,“现在,你要我带你走,你真的想好了吗?决定了吗?不会后悔吗?”
“洪哥!”倪佳倚在他胸口,“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的,我爱你,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刚才爸爸那样让我放弃你,我都没有办法答应,我知道,我离不开你,从此后,天涯海角,你去哪里,我都随你去,不管要面对什么风雨,经历什么苦难,我都不会后悔做这个决定!因为,我只要你!”
洪振飞紧紧的拥住她,“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后悔的。明天一早我就去买火车票,我们明天就走!”
月夜静谧。
海滩边相依偎的恋人静静听着海浪声。
倪佳身上披着洪振飞宽大的上衣,倚在他宽广温暖的肩头。
洪振飞的手揽着她,轻轻一下一下拍着她。倪佳也哭累了,在他的安抚下,半梦半醒,恍恍惚惚,只觉得格外的安心甜蜜。
倪佳的头轻轻动了一下,在他的肩头柔柔摩挲,洪振飞知道她是醒着的,便柔声说:“佳佳,海边风大,我送你回去吧,要不然,你父母要担心了。”
“我不想回去。”倪佳带点任性的撒娇。
洪振飞轻轻一笑,在她额头吻了一下,“乖,再回去看看吧,就当跟他们告别了!”
“嗯!”倪佳乖乖的点点头。睁着星星般明亮的双眸,“洪哥,明天你来接我!”
“嗯,”洪振飞捏捏她的小鼻子,“你可不许反悔啊!”
“拉钩!”倪佳伸出纤纤细指。
洪振飞笑着钩上去,“这可是一辈子的约定!”
“一辈子!”倪佳甜蜜的笑。
洪振飞送倪佳到家门口,并没有进门,只是叮嘱倪佳,别被父母看穿情绪。倪佳踏进到家门的时候,听到母亲在屋里低低哭泣,“这孩子到底是跑到哪里去了?我把附近都找遍了也找不到她。”
听到父亲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你说她能跑到哪里去?洪振飞不是也不见了吗。肯定他们在一块呢,你还担心什么?不回来就不回来,我就当没生过她!”
“她是我生的,凭什么你来当?”母亲气鼓鼓的说,“要不是你打她,她能走吗?佳佳多听话的孩子啊,你有话就不能跟她好好说?”
“好好说有什么用?她根本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听话?她要听话我能打她?”看来父亲依旧在起头上,语气中没有一点自责的意思。
倪佳听了两句,不忍心再听母亲哭泣了,于是站在窗外轻声说:“妈,我回来了。您早点休息吧!”
母亲忙开门走出来,“佳佳,好孩子,你回来就好。”
看着母亲的泪痕,倪佳的心里很是不忍,强挤出一个笑容,说,“妈,我没事,先回去睡了。”说完转身就往自己房间走。眼圈忍不住又红了,在心里默默说,“妈,对不起,原谅女儿的任性吧,女儿真的要为自己的幸福去争取了,但是女儿一定会回来的,我绝不会丢下您不管!”
母亲看着女儿纤细窈窕的身影,轻叹一口气。
如果,这是她一个人的女儿,那当然是女儿的幸福最重要,她想要的,她都要为她去争取。可是佳佳的父亲态度那么坚决,肯定是不愿意得罪了他二叔,毕竟佳佳祖父去世的早,倪宗望是他唯一的血脉相连的亲人了。权衡之下,还是牺牲女儿的幸福吧,毕竟佳佳还年轻,将来还是可以遇见她喜欢的人,但愿她将来能找到一个更爱她的人吧!母亲又轻叹口气,心微微的疼,轻声说,“女儿,让你受委屈了!”
进屋去,倪佳父亲在点烟,手指微微颤抖,看来心情也是不那么平静。点了半天也没点着。
母亲走过去拿过他手中的火柴,轻轻一划,红色的小火苗欢快的跳跃,她为他点着了烟,嘲讽道“怎么,知道心疼了?怕女儿记恨你了吧?”
“你说什么呢?”倪广丰不耐烦的抽了一口烟,“我是生气她还有脸回来!”
“那你去再把她轰出去啊!”母亲故意挑衅的说。
倪广丰白了她一眼,又重重的吸了口烟,眉头紧锁。
“二叔是个老顽固,有些事情就是想不通,要是振飞不跟佳佳在一起,他肯定是要走的,他那么对人家,还能指望振飞给他养老送终啊?”母亲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试探的问“难道你就不能劝劝他吗?要是振飞娶了佳佳,将来说不定就能留在这管他了。这镇上,谁不知道振飞是田玲带来的孩子,来的时候都那么大了,还能当是他生的吗?”
父亲皱着眉,说:“不可能,别说二叔那,我这关都过不了。洪振飞都二十五岁了,又是外地来的,又在外面上了那么多年大学,和佳佳的生活阅历一点都不一样,佳佳那么单纯一孩子,见过什么啊?能懂什么啊?她哪知道他对她是真情还是假意?要是将来两个人一起到了外面,他把她卖了,她都还要帮她数钱呢!”
“振飞哪有你说的那么坏?”母亲不认同的说,“他妈妈就是那么温顺善良的一个女人,能教出什么样的坏儿子?再说了,孩子们的感情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从小一起长大,就算没有爱情也有亲情,他还真能把她卖了?要是他去佳佳的大学教书,还能照顾佳佳呢,大学四年,我本来还不放心呢,要是他真能在身边守着,我反而能安心不少!”
“想都别想!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不同意!”倪广丰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站起身回屋去了。
而此刻因为想要再看母亲一眼而折身回来的倪佳站在窗外,把父母的字字句句收入耳中。
倪佳透过玻璃窗,看着母亲单薄的身影,缓缓屈膝,跪倒在地。
“妈妈,对不起!您多保重!”倪佳轻声低喃,泪盈于睫,心头百转千回,却更坚定了内心的决定,直到指甲把手心扎疼了,她才回过神,慢慢站起身,又深深的凝望着母亲的背影,好久,好久,最后终于转身走回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