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音阁,距中秋宴正式表演还有不到十天。
根据贵妃娘娘的指示,我渐渐的减少了脸上药膏的用量,因而容貌也渐渐恢复了,只是前些日子被馨福晋责罚,脸上的红肿还是没有完全消退,因而看上去还是挺糟糕的。
那天,我正在和乐师们商量着敲定第一段敦煌舞的一些细节。
“这一段的速度是从散板到慢板再逐渐加快到急拍,要注意…”我指着桌子上的乐谱耐心的说着,旁边的乐师们也都认真的听着,时不时还提出些建议出来。
突然,一声“德妃娘娘驾到”打乱了我们的思绪。
“奴婢拜见德妃娘娘,德妃娘娘吉祥。”看身边其他的人都忙不迭的请了安,我也跪下来请了安,老老实实的低着头。
“其他人都下去吧!我有事儿要跟兆佳姑娘说…”德妃在我身边停住了,我低着头,只能看到她脚上那一双精致的玉底的绣花鞋。
我知道德妃此行绝不是好意,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半点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不管她想干什么,我都只能跪在地上,等着她出招,再见机行事罢了。
“你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她坐在花厅的椅子上,又喝了些奉上去的茶,看着我跪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
我听话的抬起眼看着她,没有一丝恐惧,就那么放空了眼神,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看着她那华丽的装束,看着她那精致的妆容,看着她带着挑衅的傲慢眼神,看着她那年华老去的悲哀。
“就你这副长相,怎么配做我们十四的福晋?”也许她不知道,我听到这些话脸上露出的悲伤不是因为自卑,我知道自己如今的容颜是药物所致,也知道十四不是因为我的容貌才喜欢我的,她刻意的鄙视没有刺伤到我,伤到我的是‘十四’两个字。
“螺祖貌丑而为黄帝妇,黄帝不嫌其丑,而见其德厚,是为圣明之君也。褒姒、妲己、西施之类皆为绝色佳人,而周幽王、商纣王、吴王夫差皆国破家亡,不得善终,是为无道之人。十四爷能仿效先圣所行,德妃娘娘应该高兴才是。”我淡然一笑。其实我当时真的很不明白,既然十四都跟我说要老死不相往来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还要叫他的额娘来伤我的心?
“螺祖貌丑,可她有德行,你呢?一天到晚就想着如何狐媚惑主!”德妃娘娘简直是咄咄逼人。
“那德妃娘娘觉得我该怎么做,才不是狐媚惑主呢?奴婢遵命就是。”我反问道。
“你要是真的想帮我,那就去跟十四说清楚,说你是怎么勾引九阿哥,又是怎么骗他的,让他死了这条心,不要每天在那酗酒,毁了自己的前途。”她已经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眼泪也掉了下来,这时我才发现她的眼睛竟然布满了血丝,眼圈都黑了一块。
“德妃娘娘想必是误会了,第一,我没有勾引过谁,也没有骗过谁。第二…第二,是您的儿子亲口告诉我,老死不相往来…”其实当我听到十四为了我酗酒的时候,我的心是有些动摇的,可他的话实在太伤人,我没有勇气去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你能保证,以后决不再缠着我儿子吗?”她想了想,突然从丝帕里露出一双眼睛盯着我,盯得我有些发麻。
“我为什么要这样保证?即便您是德妃娘娘,您也不能要求我不去做我想做的事儿…”我受不了别人这样践踏我的自尊,什么叫缠着?“恕我直言,您虽然年长于我,但您此生也许都没有经历过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恋。”
“你们这种女人不就是想要攀上棵高枝吗?说什么爱不爱的!也不嫌酸倒了牙!”她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倒显得她越发的老了。
“那您当初也是这个原因才接近皇上的吗?”我不知道怎么了,竟然一生气,一出口就失了口。说完想后悔却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一耳光扇了过来,我一闪,镂金的宝石指甲套就重重的划过我的额间,一阵疼痛过后,一丝丝温热的液体就缓缓的从额间滑落下来,从鼻尖落到我淡蓝色的裙摆上,一滴又一滴的。
“你永远也不会成为我的儿媳妇的!”她恶狠狠的说道。
“永远太远了,德妃娘娘还是不要把话说得太满了。”我没有伸手去擦拭脸上的血迹,而是诡异的笑了笑,缓缓磕头。“如果德妃娘娘只是为了羞辱奴婢,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奴婢多谢德妃娘娘教诲!奴婢恭送德妃娘娘!”
“你!”她被我话惹怒了,扬起手似乎又要打我。
“德妃娘娘仔细手疼!我是坤宁宫里的奴婢,被人看见了,不说是我无礼,倒说是娘娘您公报私仇了。”我跪着没有动,笑了笑。
“啪…”她还是动手了。
“皇**里又怎么样!不过是个小小的奴婢罢了!”她虽然犟着嘴,表情却已经透露出她的犹豫。
“是!”我磕了头,送她离开。“奴婢必定牢记德妃娘娘的教导!改日必定原话告知皇后娘娘。”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我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扯出一丝苦笑,一行眼泪就那么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滑过我肿胀的脸颊,滑过我干涩的嘴唇,落到尘埃里,后来,跪着的身子也软软的倒了下去,整个人就那么低到尘埃里,好像一辈子都爬不起来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