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如月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暗离察觉，不着痕迹的笑了笑，“公主可是冷了？要不要先回去加件衣服？”虽然这么说着，却脱下了自己的外套，轻轻笼在如月身上。
听他一说，如月猛的反应过来。
她还穿着裙子！
怪不得刚刚总觉得冷……原来不只是心里作用啊。
不过……如月伸手将暗离给她的外套拉了又拉。
真暖和啊。外套上似乎还带着暗离的体温。
想到这，如月心里那只小虫子又在蠢蠢欲动了。
怎么又在想这些？不行不行，现在办正事。如月努力把这些奇怪的念头从脑中甩掉。
在刚进到地牢的那一瞬间，如月本能的想要逃走。可是她想到她已经决定了不能再逃避，硬是止住了想要转身逃掉的步伐。直到进入地牢的那一刻，她还在微微发抖。她已经感到手心在出汗了。
可是暗离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些。似乎想从手心给她传递更多的力量。
暗离在地牢前站定，“公主，可以进去了吗？”
既然下定了决心，那就不要犹豫。无论多困难，都要做到。
何况……暗离他们不是也在吗。
回给他一个粲然的微笑，“走吧。”
这里便是地牢了。
环顾四周，他们现在身处地牢的甬道。两侧是忽明忽暗的火把，像黑暗中漠视一切的眼睛，盯着外来的人，也盯着牢里的人。
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和甬道两旁的侍卫时不时的请安声，似乎再无生气。
到处是死一般的沉寂。
刚刚想要逃离，就是这个原因吗？死寂，充斥着阴冷的死亡的气息，空气中隐隐的血腥味……
就像那个夜晚！
如月猛的瞪大眼睛，全身不由自主的颤抖。
恐惧如藤蔓缠绕了她周身。
“公主？”暗离觉察到了如月的不对劲。当看到如月睁着无神的双眼喃喃道“哥哥”的时候，他终于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是这里的气息扰动了公主的心神么？
虽然已经变得坚强了，可是那天的噩梦，似乎再也无法从心底驱除了。
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不管再怎么坚强，骨子里还是那个柔弱的孩子。
暗离笑笑，一把揽过如月，不顾君臣有别，像大哥哥般温柔的抱着她，轻轻抚着她的背和头在她耳边说，“不要怕，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这话似乎有着安定人心的魔力，如月渐渐安静下来。
看如月安静下来，暗离也慢慢离开了她的身侧，与她依旧保持着距离，只是紧紧握着如月的手。
“公主可还好吗？”暗离关心的问。
“没事了。”如月缓了过来，轻声回答。
刚刚突然又想起了那个夜晚。那一晚的阴暗和血腥是一场久久的噩梦，她再也无法忘记。而哥哥温柔的怀抱，是那黑暗的夜晚唯一的明亮和温暖。每次被噩梦缠绕，最后总是在哥哥温暖的怀抱中安静下来。
是梦，还是现实？
她早已分不清。
她只知道，哥哥会像他说的那样，一直、一直在她身边。
她就这样坚信着。
就这样混乱的想着，不知不觉到了地牢的深处，也是甬道的尽头。
那里有一个小房间。
一扇青铜门，隔开了屋内和屋外两个世界。
“打开吧，城主要亲自审问。”暗离这样对侍卫吩咐道。
如月走进房间，不禁惊讶的“啊”了一声。
“公主不必惊讶。所有的牢房都是如此简陋。”暗离道。
暗离想的很对，如月的确是惊讶于牢房的简陋。因为这间牢房有两个人，所有的东西都是双份的。两张简陋的木床，上面的被褥还不及头发丝厚；床脚隔着几个碗，一个盛着水，灰尘覆满碗底；还有一个碗盛着发黑变干的饭，有几只蟑螂在上面爬来爬去。而那两个人，就蜷缩在这样的环境里，瑟瑟发抖。
“有没有更好的地方安置他们？”如月指着那两个蜷缩的人，“给他们安排个好一点的房间不行吗？你看，他们很冷。”
“公主，他们可是罪人。擅自闯进暗夜之森便是错误，不处死已是万幸。公主岂能这样对待他们？”暗离皱眉，不悦道。
虽然猜到公主的态度……可是对待这种本该处死的人，公主未免太过温柔了。
“可是他们也是人啊……”如月小声争辩着，“只要是人，都不愿意住在这种环境里对不对？何况他们身上还有伤。”
“那公主是不打算处死他们了？”
“对。”如月看向暗离，神色坚定。
暗离看着公主，公主也看着暗离。
好一会，暗离败下阵来。“将他们带到最好的牢房里去。”
“哎……”如月还想说什么，但是还未开口就被暗离打断，“他们原来就是擅闯暗夜之森的人，在暗夜之森没被瘴毒侵入神智已是万幸，按照暗之城的规矩本该处决。既然公主宅心仁厚要放他们一马，那也不是不可。但是公主，想把他们带出牢狱却是万万不可的。本来今天的任务便是审问他们，他们闯入暗夜之森的动机我们还不知道，”他看向公主，眼神犀利，“如果他是来暗杀公主杀害我城人民的，让他到外面去，岂不是遂了他们的愿？公主的安全就要受到威胁，身为暗守，我怎么会放任这样的危险潜伏在公主身边呢？”
“……我知道了。不让他们出去便是。”如月低头，像个认错的小孩子。
暗离走上前，抚摸如月的头，“以后记住就好。但是今天的事情必须今天完成。就按你说的，把他们接出地牢吧。换个环境审问也许效果更好也说不定。而且……”暗离话锋一转，“公主也不想呆在这里吧？”
“……”如月一惊，看向暗离。
他看出了自己的不安和害怕？
心里似乎升起一股暖流，温暖了整个心房。
暗离只是笑了笑，说罢，重又拉起如月的手，对地牢侍卫吩咐道，“一路上看好这两个人，别出什么乱子。”
“是。”
到了主殿。
如月坐在主殿高高的宝座上，显得局促不安。
审问犯人这种事她以前又没做过，这还是头一次。
“你们好……”
下面的犯人听到宝座上的少女说了这么一句话，不由一愣。
这是什么问法？
暗离扶额。就不该让公主来问啊。审问犯人……她根本就不会啊！而且哪有这么温柔又不知所云的问法？而且这根本不是审问好吗！这难道不是问候吗！
“公主，还是让臣下来替您审问吧。”小姑娘果然是什么都不会啊。暗离心里默默这样想着，果然还是得他来，“公主请看好。”
暗离一改以往的笑脸，脸上的线条冰冷而严肃，“来者何人？为何闯我暗夜之森？”
“哼！要杀便杀，要剐便剐，哪来那么多话！”其中一个人不屑道。
“诶呀呀大人别生气，小人张三和这位李四兄弟，本是从光之谷出来想做些小本生意，谁知经过此地便迷路了……仅此而已。大人请不要介意，李四只是脾气硬了点，加上不适应牢内生活，难免有点抵触。还请大人开恩。”这个一边说着，一边拉了拉李四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顶嘴。
光之谷！
他们……他们竟是光之谷的人！
记忆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蔓延着妖冶大火的夜晚。身上的痛，哥哥的伤，是再也忘不掉的、血的记忆。
如月颤抖着，手指指甲深深掐进手心，钻心的疼。正想将自己的痛苦悲伤愤怒全部发泄出来，却听到一个执拗的声音。惊讶的看过去，却是那个许久没有说话的男人。
“反正毒已经深入骨髓了，早死晚死都得死，何必说那么多！”李四却不管张三的扯袖，硬是不改语调。
“！”暗离被李四的态度所激怒，“放肆！在城主面前竟敢如此冥顽不化！”正打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却听公主疑惑道，“毒？什么毒？”
“暗夜之森的瘴毒。前几天给他们吃过冰心丸应该稍有缓解。不过毒性仍没有拔除。”暗离压抑着怒火回答公主。
“那……”如月沉思了一下，“给他们解药。”
“公主？！”暗离惊愕。
“嗯……我只是想，给他们解药了，他们也许会说的多一些吧。”如月怯怯的说。
“可是解了毒，就更没办法得到真话了。”暗离皱眉。
“可我更相信他。”如月指着依旧不屈服的李四，“我相信他。”
听到这话，李四惊愕的抬头，看着王座上娇小的少女。
“公主还是再考虑考虑……”
“不用了，给他们解药。”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暗离垂下眼睑，答道。
如月向李四望去。
不知道为什么，本能的相信他。
相信那个叫李四的男人，不会害她。
服下解药之后，张三连忙道，“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小的一定不忘记大人的恩德……”这时李四却打断他的话，直直看向座上的少女，“我们闯入暗夜之森已是犯人，你却为何要救我们？”
为什么？如月倒是没想过。
她只是觉得，他们中毒了应该救，仅此而已。
想到这，她也毫不犹豫的出口，“就是觉得应该救啊。”这么说觉得还不够，又补充道，“你们在牢里过的那么辛苦，我身为城主自觉得待你们不够好，心中有愧。虽然你们是侵入者但是你们也是伤者也是人啊。是人……总不该见死不救吧？”
其实……还是受了哥哥的影响吧，总觉得应该更多的帮助人。以前在光之谷，就一直是这样做的。看到受伤的人，就想起那天哥哥身上满身是伤的样子，就忍不住……想去帮助他们。
沉默了好一会。
“公主，你是个好人。”李四看了座上的少女半晌，沉声道，“可惜卷入了乱世。奉劝你一句，不要再深入了，退出吧。乱世不适合你这样的女孩子。”
退出？如月无声的笑了笑。还有退出的余地么？
从她被卷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不能逃脱这样的命运。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会退出的。”
是的。我已经接受了我的使命，不到底死不休。
我一定会带着哥哥的那份责任一起，做好城主，尽好责任。
“现在，可以回答刚刚的问题了吗？”如月笑，眼底尽是坚定。
“刚刚说过了啊。小人、小人兄弟两个本是光之谷的两个普通人，不过是刚巧迷路经过这里……”李四正要说话，却被张三抢在前说道。
“就这样？”暗离的眼神渐渐变得犀利，像一把利剑直插心底。
“……就、就这样。”张三的声音弱甚。
李四似乎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又是沉默。
“暗离，放他们走吧。”如月沉声道。
“公主……”暗离似乎有些为难。
“可是他们只是经过而已啊，你看，他们也没有伤害我们的人。”如月又说，“我实在想不到处死他们的理由。而且城民们也不希望祭星大殿刚结束就有人被处死吧。而且他们是光之谷的人。”如月的眼神变得遥远，“看到光之谷的人，就会想起哥哥，想到哥哥和我在光之谷待了那么久的时光，就不自觉的看到光之谷的人觉得亲近一些。哥哥对光之谷的人那么好，所以我也不想伤害他们。”
“……”暗离生生将话咽在口里，只化为嘴边一声叹息。
“但他们若再闯进来……”暗离还想说动公主不要放他们走。
“暗夜之森的瘴毒，应该不是摆设吧？”如月问暗离，“那解药也不会一直对他们有作用吧？”
“……是。”
“那既然是这样，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如月笑笑，“放了他们吧。”
“……谨遵城主吩咐。”暗离颔首低眉。
暗离带领张三和李四走出主殿。和张三隔开一段距离后，李四回头，皱眉看着王座上的少女，低头想了想，终于郑重开口，“还请城主日后小心为妙。或许灾难很快就会到来。”
如月一愣。没想到临走前他会这样嘱咐自己。正欲问个详细，却看李四已掉头转身离开，丝毫不给她机会。
“……谢谢。”如月对着他的背影，轻轻说着。
暗夜之森外。
“若不是公主的话，你们定当死无葬身之地。”暗离平静的说，“不要让我看见第二次。走的越远越好。”
“是是是，下次绝不会再迷路了。小人两个在此谢过大人了。”张三拉着李四一起鞠躬，可李四像是在发呆，丝毫不理会。
暗离的身形渐行渐远。
等到所有的人都走了只剩张三和李四两个人之后，张三深深喘了一口气，“幸好，幸好……要是真的再被那个‘暗离’问下去，我可要全说出来了。”
李四没有接话。
张三看李四一直看着暗之城的方向，突然想起了什么，“刚刚看你一直走在我们后面隔了好远一段距离，莫非……”张三凑到李四身旁，贼贼的笑着，“莫非，你是看上那小姑娘了？”
李四瞪了张三一眼，依旧没有说话。
张三见状，拉了李四，嘿嘿笑着，“兄弟，怎么样？现在我们去领赏吧？等我们把消息带回去，待主上收了这座城，说不定主上一高兴你就可以把那小妞带回家了！”
李四却一甩张三的手，“那个劳什子奖赏，你去领了就是。”李四望了望暗之城的方向，那里只有一片黑暗，他却总觉得有一丝明亮在其中，闪烁着希望的光，“就当我死了吧。我不想再回去了。”
他向张三抱手，“兄弟，我走了。”
“怎么说走就走……你要去哪？”张三问。好歹曾经也是兄弟一场，突然就要分离了难免有些惆怅。
“随便一个地方。总之……不回去了。你且领了我的那份一起吧。回去告诉他们我死了，你就可以领到我的那份了。”挥一挥手，走远了。
“可是你没死啊……叫我一个人回去怎么交代？”张三哭丧个脸。可是一想到马上要到手的奖赏，立马又笑开了花。
他看着李四离去的方向，“得，兄弟我这次仗义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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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小的已经去暗之城打探过了。戒备不森严，还挺安定的呢。城主是个女孩，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没什么能耐。”张三跪在大殿之上，一脸谦卑。
“干的好。”声音沉静。
“那……小的的奖赏？”张三弱弱道。
“李四呢？”
“回大人，李四命不好，在暗夜之森的时候被瘴毒侵了神智，到了暗之城就死了。幸亏我家祖上是采药的，好歹有些药对我起的作用不大，这才让我独活了下来。”
“暗之城又怎会轻易放你出来？哼。不会是把我们卖了吧。”大殿之上，声音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哪有哪有，小的怎敢？只是那小女孩念在我是光之谷的人一时心软，便叫人放了我。”张三谄媚道。
“那好。这是你的赏赐。就带着李四的那份一并赏给你了。”
一排宫女鱼贯而入，带着金银珠宝。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张三喜不自禁，乐颠颠捧了宝贝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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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张三的话，几分是真，几分是假？”王座上的人默了许久，低低开口。
“臣以为没有假话。”下面的人毕恭毕敬答道。
“呵，是么。”冷笑传来，让人不禁浑身一颤。
“几分真几分假，总会有方法知道。”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握紧，再握紧。
“没有人，可以逃出我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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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三家。
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张三在桌旁拼命咽着口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饥饿。
“张三，这是主上赏你的饭菜，作为对这次行动的奖赏。”一个大臣模样的人笑着捧了壶酒。
酒香和着饭菜的香味飘满整个小屋，又有佳人做伴，张三觉得自己幸福的像要上天了。
“这奖赏……是不是太重了？”张三一时还不能完全接受。
“哈哈，怎么会呢？你从暗之城活着回来给我们带来重要的情报，主上赏赐给你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他亲自斟酒，“尝尝宫里的这些山珍海味和这新酿的美酒吧。一定让你——”他的笑容意味深长，“——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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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火了！起火了！快来救火啊！”一个小屋旁，人头攒动。他们拿着锅碗瓢盆，一次次递着水，努力扑灭那直冲升天的大火。
“哟哟，那是谁家啊？”有人问。
“咳，还不是那个张三？哎，好不容易从光之谷九死一生逃了回来，结果却遇上这等事。”
“张三人呢？”
“现在都没救出来呢！怕是，要烧死在里面了。”
“哎，造孽啊，造孽啊。”
……
后来的连续几天，人们都在讨论那场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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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没让人看出什么痕迹吧？”大殿上高坐王座的那人，声音一如平常。
“是。不会留下什么，一切都很自然。饭后过累趴在桌子上睡着，不小心碰倒蜡烛导致屋子起火。而且屋子周围又是刚割下的易燃的干柴干草，完全不会引人怀疑。”
“张三那小子确实已经死了？”
“是。”
“呵呵。”嘴角上扬，却发出不带温度的笑声。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暗之城，我迟早会攻下。”嘴角上扬，他脸上的线条冰冷又高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