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加鞭真真是一整天的时间,姝嫣进入边城时已是夜间三更,哒哒的马蹄声在夜里的街道上甚是响亮,显得夜格外的寂静。
按初步飞雪在信中说的地点,姝嫣心里本有的方向,此时竟是隐隐颤抖,近君情怯想必就如她这般了。
到城主木府前,姝嫣双脚在马背上一点,轻轻一跃,便落在了屋顶上。
没待定神,左边另一房顶上一身颀长的白色身影倏然落入眼底,原来这就是情人们所说的只一眼便如万年。
飘渺如仙清风朗月的身影,衣袖飘飘,在夜色的笼罩下更显清贵,他瘦了许多。
他含笑看着她,她变憔悴了,他一直在等她,这一眼仿佛穿越了千年,直冲地老天荒。
久久对望,直到打更声伴着鸡鸣声传来,两人才收回心神。
祁宸几个起落便站在姝嫣眼前,温柔的墨玉眼生生锁住眼前的人儿,双手轻轻捧着姝嫣苍白的小脸,心疼道:“姝儿,你憔悴了。”“宸,你瘦了。”
姝嫣覆上那双大手,心里柔成一片一片。
如她这般杀人如麻的女子,曾经也以为他们永生不再会相见了,幸好,她还能感受得到他的温柔,这便够了。
“姝儿。”祁宸转而把姝嫣拥入怀中,许久以来一直空洞的心在此刻被填得满满,只要有她在,便足矣。
次日午时,木府最左边的厢房,秋天的暖阳透过窗外的树枝落进屋里,细细碎碎。
一张绘有千军万马的屏风搁在中间,把屋子分成主屋和里屋,里屋的睡榻上,没有放下帘子。
祁宸托着耳朵静静地看着姝嫣熟睡的容颜,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个弧度,姝儿终于不再逃避对他的感情了,想必这就是因祸得福吧。
“公子。”门外镜弱水柔柔地唤道。
祁宸收回思绪,看了眼怀里依然安睡的小脸,拢眉起身,披上衣服,打开门道:“镜姑娘?”
“公子,您今早还没用膳,现在已是午时,想必您定是饿了,弱水带了点吃的过来。”镜弱水双手托着一张餐盘,上面摆了一碗粥和四个馒头。
“谢谢,镜姑娘不用做这些事的。”祁宸实在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位柔弱似水的女子,他一直淡漠疏离,她却依然温柔如水。
“哟,小宸宸艳福不浅呀,怀里一个门外一个。”这种嘻哈的腔调就只有初步飞雪那个妖精了,顺声看去,着一袭浅青宽袖华服的初步飞雪迎面走来,一张笑脸魅惑众生。
镜弱水在听到初步飞雪的话时,脸色不由得一僵,无措地望向祁宸毫无表情的俊脸,如此,那他与心心念的人儿相逢了么。
“初步飞雪,你给我滚进来。”屋子里传来如冰雪破碎的冰冷刺骨的声音,明显被气得不轻,虽如此,却隐隐散出与生具来的不可抗拒的气势。
“都进去吧。”祁宸皱眉敞开门,向里走去。
姝嫣立在屏风前,一袭红色的流仙广袖裙显得她纤瘦的腰身不盈一握,衬出她苍白的肌肤愈加透明,一双隔花掩雾的桃花眼隐隐透出怒气。
镜弱水看着眼前的女子,泪水险险被那一身红衣逼落,倾国倾城,想必也只有这般绝世无双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了吧。
“魅儿,怎么不多睡会儿?”祁宸走过去扶着姝嫣在椅子上坐下来,声音一改之前的疏远淡漠,竟是镜弱水从没听过的温柔。
“宸,我还没有虚弱到不能站的地步。”姝嫣实在无奈,想她堂堂彼岸烟楼的头头,如今竟被扶着坐下。
姝嫣扫了初步飞雪一眼,转而看镜弱水,问道:“这位姑娘是?”
“在下镜弱水,姑娘唤我弱水吧。”镜弱水稳住心绪,弱弱答道。
“镜姑娘请坐吧,唤我姝嫣就好了。”姝嫣看着眼前温柔如水的弱女子,身着一袭白色宽袖并绣有浅青兰花的裙曲,真是如兰花般的女子呢,笑容未达眼底,声音隐隐透出疏离的味道。
“魅儿,你怎么瘦了许多?”初步飞雪自顾地找地方坐下来,转而看向姝嫣,心疼地问道。所幸宸回来了,不然她定会任自己自生自灭,昨夜他都能感受得到她的气息,可想而知她有多虚弱了。
“姐姐。”没待姝嫣回话,门外传来了欢喜的声音,接着室内一暗,门口出现一脸开心的彦凡和挂着淡笑的遥云胜。
“凡儿。”姝嫣扯了扯嘴角,答道。
“魅儿,你把沈云鹤藏哪里去了?赤炎国可是到处找呢。”初步飞雪说道,桃花眼弯成一条弧线,隐隐透出幸灾乐祸,一般魅儿有心藏起来的人,谁都很难找得到,说是赤炎国,还不如说是颜黛来得贴切。
自从她被炎皇从赤炎国的地牢里救出来后,整天拼了命地在寻找沈云鹤,似乎都快把全天下翻遍了,却还不死心,真真是伉丽情深呢。
“杀了。”姝嫣淡淡地说,仿佛她说的不是人命,而是一只蚂蚁。
在古代就是有一种好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杀人可以不用偿命,只要你足够强大。
镜弱水震惊于姝嫣的视人命如草芥,一双杏眼直直地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似乎快滴下水来,她是医者父母,人命最大,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对于姝嫣的淡漠无情表现出震惊也是情理之中。
就在大家都沉默之时,城主木格朗踏进门,一身黑褐色的劲装,一条腰带把高大的身材显得孔武又力,踏着同色的高筒靴子,显得豪放不羁。
面孔是北方人的那种浓眉高鼻黑肤,对祁宸行了个礼,浑厚粗壮的声音响起:“宸王,今早显王登基。”
显王是二皇子祁显,从来都野心勃勃,却没有任何实力,为人又贪生怕死,他的荒淫无道是出了名的,仰仗着王爷的身份强抢民女,挥攉无度。
“嗯,都准备好了吗?”坐在姝嫣左上方的祁宸淡淡说道,并不吃惊于这种结果,似乎早就猜到。
祁显虽是贪生怕死,野心却极大,为了皇位不惜谋害自家兄弟。
祁国的先皇一共有五个皇子和一个公主,大皇子就是祁迹,二皇子祁显,三皇子祁举,四皇子祁默,五皇子祁宸,六公主祁霞。
三年前祁迹登基,就对自家兄弟下手了,祁举被封为举王分配到地处西南部的郝城,祁默被封为默王分配到地处东北部的徵城,祁宸依然留在皇城是因为皇帝想先借机折断他的羽翼。
祁显由于长了一张谄媚的嘴脸,而又荒淫无能,皇帝觉得他构不成威胁,就顺了他的意把其分配到东部富饶的徽城,离皇城最近。
“一切准备就绪。”木格朗大声答道。
“下去吧。”祁宸看了一眼垂着眸的姝嫣,道。
“是。”木格朗迈着大步离开。
“各位,弱水有事,先行离开了”镜弱水弱弱地说道,转而起身轻轻离开,一个云淡风轻的背影就这样柔柔飘入众人的眼底。
看着祁宸对姝嫣的温柔,镜弱水心里悲戚不已,而她的存在已纯属多余,是该继续她四海为家的生活了呢,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她就会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他是王爷,是她生命中神一样的存在,可望而不可及,也只有那般娇傲的绝世女子才有资格站在他身边了吧。
姝嫣魅惑的桃花眼微嗔了祁宸一眼,似乎在责怪他乱欠下的情债,她并不讨厌这个温柔似水的女子,她温柔却没有丝毫做作,如微风一样给人温柔,让人心生怜惜。
在乱世中,难得过了几天的平静日子,谁都明白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木府里的一干人,对几日后的计划,心里有激动,有期待,唯独没有悲伤。
姝嫣披着一件大红色的狐裘,低头垂眸,静静地在雪地里漫步。
昨夜一场大雪的到来预示着冬天真真降临,如今的边城冰天雪地,银装素裹,仿佛能把人心里的杀伐之气涤净。
“姝嫣姑娘。”镜弱水柔柔的声音仿佛一缕春风,在这个冬季里吹动人心。
姝嫣转过身,看到了一身白色狐裘的镜弱水从屋檐下款款而来,那身纯洁的白色似乎稍不注意就会隐到雪里去,让人不能寻到。
“可有事?”姝嫣轻问道,杀人如麻如她,都无法对这个女子狠起心。
“无事,以后唤姑娘嫣儿可好?”镜弱水轻声道,与姝嫣并肩漫步。
“嗯。”姝嫣苦笑,这世上能和平相处的情敌恐怕只有她们了,人家心心念着她家的宸,她却恨不起来。
“嫣儿,明天公子他们就返京,你会一同去的吧?”镜弱水一直叫祁宸为公子,从来没改口。
“不会。”姝嫣答道,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而且宸此次胜券在握,无需她担心。
祁显荒诞无能,登基没多久,祁国农民已发动多次暴乱,而外人对祁国一直虎视眈眈,连袭国都蠢蠢欲动了,真是内忧外患了。祁显能杀了祁迹登上帝,都是靠毒姑泣夜的扶持,可以说他当了一段时间的赤炎国傀儡。
“姝儿。”身后祁宸低沉的声音打破两人的沉默。
“嫣儿,我先走了。”镜弱水听到是祁宸的声音,头也不回,匆匆道了别就迈步离开,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姝嫣轻轻颔首,看着镜弱水消失在长廊的拐角处,转而看向迎面走来的祁宸,微微一笑。
祁宸在姝嫣面前一直都是别人无法看到的温柔,今天他穿了一袭暗紫色的金滚边宽袍,腰上一条黑底色绣着紫色花纹的宽带显出他修长完美的腰身,外披一件黑色大裘,上面也绣有紫色的精美图纹,今日的着装使得他的清风朗月飘缈如仙的气息淡了许多,而多了些让人踏实的存在感。
“天气冷,怎如此不爱惜身体。”话虽是责备,却更多是心疼,大手自然地覆上那双冰冷的小手,眉头不觉又皱成一团。
“宸,我身体壮得跟头牛似的,不用担心了。”姝嫣无奈笑道,怎么愈发像个婆子一样唠叨,有他在时她是格外爱惜自己的,虽说她擅毒,医术也是不错的,至少能把自己养得生龙活虎的。
“牛?”祁宸破笑道,然后把姝嫣拥入怀中,世间有哪个女子会把自己比成牛的,她是不想让他担心罢了。
“宸……”姝嫣窝在祁宸宽阔而温暖的怀里,真想这个冬天天天如此。
“嗯?”祁宸低头看着怀里,颤抖的睫毛把那双魅惑的桃花眼遮掩,小巧的鼻子被冻红,心里一动,低头吻上,辗转就吻到了那双紧抿的小嘴上。
“姝儿,做我妻子可好?”祁宸看着怀里飞霞满脸的姝嫣,此时的她是他从不曾见过的娇柔媚惑,看那朱唇轻启,不待她发音,就低头把她的回答淹在口中,送到心里。
姝嫣的前世今生,从没有人向她求过婚,听到这话,本能地顺着心意回答,却被没入口中。
她要做他妻子,伴他一生一世,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