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月神轻轻一笑。
玄机再次握紧月神的手。普天之下，除了他，再没人听过月神的笑声。
这种感觉，真的很骄傲。
“这么多的红梅，你喜欢哪一枝？”月神伸出一根手指，漫点着满树梅花，“这一枝，还是那一枝？”
我喜欢……
有别人踏入千华梦地了。玄机登时警觉，不小心握痛了月神的手。
“月神大人，月神大人，鹿蜀将军有急事禀告，请大人回去呢！”
玄机像无事一样自然得放开月神的手，转过身，连告别都没有一句。
“知道了，你退下吧。”月神的语气又是惯常的严肃，人听着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约莫那侍女走远了，月神方提步去追继续走向梅林深处的玄机。
“我有事先离开一下。”月神说道。
“哦。”玄机的意思是其实我连这一个字都不想说的。
“你若不想修炼，尽可找别的仙家，下棋赏雪，都是好的。”
我怎么听着你这句话是在打发人呢？直接说你没有那么多时间陪我不就好了。
于是玄机这次真的连一个字都不说，径自走开。哼。换了别人这样对待月神，估计一千条命都不够死的……
月神似乎呆在原地轻叹一声，最后也转身离开了。
洁白的雪地变得如此空旷，满目红梅也像大殿的阳光一般刺眼。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飞速反身追过去，在月神的背后，依旧没有停止动作，就要，就要……
月神警觉得一回头。感受到玄机向她身后伸过来的双臂，她的身体自然弹起一层防护，将玄机的手阻挡开去。
自然而然的反应，力量却是不可思议的大。月神及时将防护收起，转身。
清晰的，玄机“呃”了一声。
“你没受伤吧？”
玄机躲开了月神察看他伤势的手。
“我想问你一件事。”玄机低着头，不看月神。虽然他很生气，但是，但是这个问题不得不问。
“好。”月神颔首。
“我知道，这里的仙家都不喜欢我，我也讨厌他们。”玄机抬起头，他的眼里从未有过如此哀求之色，“如果他们要赶我离开这里……怎么办？”
碎雪吹飞，仿佛是从玉笛管中漏出的一般，如乐声般凄美。
沉默。月神说道：“不必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真的？我可以……留在你身边么？”玄机的声音，就像一个害怕被人抛弃的孩子。
月神安慰得一笑，顺手在身旁的梅树上折了一枝梅花，递到玄机手中。
绝美的梅花。你永远是这么完美，你挑选的东西，永远都是最好的。
也许，你在刚踏入这片梅林时，就已看到了这枝梅花吧？
玄机心中莫名一痛。他伸手，接过这枝梅花。
“这正是我想要的。”只是，我太蠢了，你是神啊，无所不知的神。我的心思，你岂有猜不出来的……
“我要走了。”月神灵巧得一转身，“你若无事，就在这里躲待一会儿吧。”
注视着，注视着，她就这样，很快便消失了。
如此……甚好……
玄机松手，那枝梅花便轻轻堕在雪地之中。红色的花瓣，在皓雪中跌落成千万红色齑粉，消失不见……
“吱呀——”
推开窄小的木门，天亦和绯雪都未想到，妖王的房间竟然这么的狭小。
而且还能听到淙淙的水声，闻到淡淡的荷香。妖王坐在桌前，面对着两个人，手中拎着一只海棠红的紫砂壶。
精致的紫砂茶具，茶点是凤穿牡丹。妖王身后是碧绿生凉的竹床，房间四角，各摆着一盏莲花灯。
……杀气呢？奇怪了。
热茶缓缓倒入茶盏。妖王托着腮，一张脸终于完全展现在他们两人面前。
陷阱么？绯雪盯着他，想象着那滚烫的茶水溅上肌肤是什么感觉。
“坐下来，喝杯茶？”
他的样貌很是一般。不过，那种坚定的眼神，真是独绝天下，看一眼就再也忘不了。
绯雪一个恍惚，右手抓空——天亦竟走上前去，拉开椅子，坐到了妖王的对面！
要出手么？她背后手指一张，数枚铁蒺藜已经扣在掌中。
天亦从妖王手中接过茶壶，就像对老友一般自然。
“夜之伤天火，是你放的，也是你灭的，对吧？”天亦问。
这……算什么啊。不是……要打么？
绯雪哭笑不得。妖王颔首道：“是。”
“你是要留着我，来唤醒金魄？”
“是啊。”妖王伸伸懒腰，他注意到不管自己如何举动，绯雪的神经都紧绷着，天亦倒是很轻松，没有任何战备之态。
如果不小心发现敌人和自己是一样的人，和他面对面就像照镜子一般，那么——最不需要紧张，却又最危险。
“没想到你真的做到了。在封神新墓那一次，真如起死回生。成功地将金魄逼出月神剑，又与之顺利合体。”
妖王一手捻着茶杯。他的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
杀气。杀气终于如水下的火光若隐若现，危险的感觉一出现，却比不出现更让绯雪安心许多。
妖王将茶杯在桌上一磕。
哼，苍宇，望月，以为这样，我就无法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么？
以为有灵石护体，我就杀不了他么？
可笑。
一切几乎要结束在妖王抬眼的瞬间——他手中的空杯，如破空的暗器，如寒凛的利刃，如苍龙在天，凤舞火海，仿佛只用一个眼神，就可吞噬一切！
“啪。”
玉杯的碎片亮晶晶洒了一地，反射着明亮的月光。玄机蜷在躺椅上，手中捧着玉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月神生气了呢。
生气了，就因为刚才我说，想要你的天下么？
切。
“不行。”月神转身，表情仿佛被那些碎片刺伤一样疼痛着，“你可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和你一起管理三界。”以为我不敢说第二遍么？
我跟你这么长时间，修为远远高出除你以外的天界众仙，你却把我，当宠物一样养着。
我却无法，像感激主人一样感激你。
所以该生气的是我，不是你。
“你不是讨厌那些仙家么？”月神质疑，“你要如何跟他们共事？”
“不需要。”玄机搁下杯子，“是我控制他们，就像你控制他们一样。”
“你，是要我把三界拱手相让么？”事已至此，月神已无遮遮掩掩的必要。直说吧。
“不是，分一半给我而已。”玄机笑了。
怎么你还是那么生气？我是你最得意的弟子，是你要永远留在身边的人，你就不想送我一件礼物？
的确，三界众生都是你创造的，万物都在你掌控之中。但是你一个人要操心那么多事，实在太累了。
你不知道半夜之时，我抚过你熟睡时犹紧皱的眉心，多么心痛啊。
“不行。”第二次回答，斩钉截铁。月神何时会把一个命令说上两次。
“为什么？”我可不像你是神，什么都知道。所以我要问个明白。
“若论修为，你已与我相差无几。这一点连我自己都未料到。”月神走过来，挡住了玄机面前的月光，“而且，三界之主并不主宰苍生命运，你明白么？”
“如果我偏要主宰呢？既然你我都是天下修为最高之人，为什么你有的我不能有？”
他说了出来。话已出口，就再无挽回的可能了。
月神看他的眼神很陌生，那种要拒他于千里之外的眼神，让他心中杀气腾腾。
你以为把我留在身边，假仁假义得敷衍我，我就会感恩戴德一辈子呆在你身边，不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么？
太天真了。我鱼玄机想要的话，是连你都拦不住的。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后悔的。”
鱼玄机用一根食指旋转着茶杯。刚才从他手中射出的那一只，竟已牢牢钉在了天亦身后的墙上。
不知道他是如何这么快又拈了一只茶杯在手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