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浪果真要比地毯的绿有趣得多,风一吹,那一大片的麦田便随风舞着,一浪过去,又一浪压来,而那一块块的油菜地,就像一张张黄毯子飘在绿色的波浪上。
靠近的人,是看不到这美景的。林非木有眼福,只要不下雨,他便可以饱览这一景致。他不操心生儿育女的事,他只操心哪儿的草药长得好,有没有花生吃,天气好不好。
这一天的天气也好,方红梅叫林子华把那台凤凰搬到了院坝里,又将收录机放了“甜蜜蜜”,她要做两套小人衣裳。方红梅的手是极巧的,那布在她手下,只几剪子便成了一块一块,只踩了几脚,便出来一件小衣服,又蹬了几腿,一条小裤子也有了,再拼一下凑一下,竟车出来一件小口水帕。
“哎哟,红梅,你的手可真巧,像变魔术一样,这一下子多出来几样东西。”
方红梅头一歪,欣赏着那小衣服,“大嫂,你也可以学,你学了也可以变魔术。”
“我不行,我脑子笨。”
“那你有要缝的没,找出来,我给你缝,比你用针线快一百倍。”
“那好,我去拿,你帮我给佳晨改条裙子。”周玉兰说完便回另一边院去了。
“二嫂,你有要缝的没,一起。”方红梅问张海青,虽然林子云只比林子华出生早了不到半个时辰,但好歹也是哥,何况自己比张海青小好几岁,所以尽管林子华从不称哥嫂,她还是一直叫林子云二哥,叫海青为二嫂。
海青正坐着挑米里的谷子,听到方红梅问她,她愣了一下,“劳慰你问,你知道的我这人对这些不擅长,有活都让我娘家做了。”
“哎,有妈就是好。”方红梅叹了一口气,“那麻烦二嫂帮我换一下磁带。堂屋桌子上,你按一下最左边的,等口子跳出来,你把磁带翻一个面,再放进去。”
张海青只得起身,挺着肚子去了,边换心里边想,这妈才死了多久,就甜啊蜜啊地浪费电了。
周玉兰带着佳晨过来了,递给方红梅两条小裙子,“这连衣裙短了,你帮我剪了,改成半节裙还可以穿一年。”
方红梅叫过林佳晨,比了比腰围,“我再给加个宽布条上去吧,只改了可不好看,你看这裙子是红的,我用黑色的布做一个宽腰封,那才洋气。”
“行,听你的,你是行家。”
“大嫂来拆,我来先把黑布剪好。”
三五几下,两条半节裙便改好,周玉兰在女儿身上比了一下,黑色的宽腰上,方红梅还在背后弄出一个蝴蝶结来,直把佳晨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女孩子都爱漂亮,大嫂,你应该给她把头发留长了,扎起来更好看。”
“费事,她头发又细又少。这样还显多一点。“
“能有多费事,养个女儿不得打扮精细点么。我要是生个女儿啊,我不知道给她做好多漂亮的衣裳。”
“你想生个女儿?”张海青问方红梅。
“是啊,我就想女儿,子华也喜欢女儿,你看他对佳晨的态度就知道。”
“幸好幺娘没在,她老人家要听见,肯定又该不高兴了。”
方红梅白了一眼张海青,“我生我和子华的孩子,还非得要她高兴,笑话,她要不高兴,她自己生去。”
过了没多久,另一件事真真地让林母大动肝火了。林子玉在方红梅的怂恿下,居然把头发给烫了。从理发店走出来,一路上林子玉埋着头,害怕别人看到她的模样,仿佛干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丑事一般。这副样子让身边的方红梅十分瞧不起,“你是咋了,我是花钱打扮你,你觉得自己很丑见不得人么?”
“我是不习惯。”林子玉轻声说。
“过两天就习惯了,把头抬起来,多好看啊,要不是怀着娃娃,我自己也烫了。”
方红梅再次欣赏着林子玉的发型,一弯弯像拉长的弹簧似的,比那顺溜溜的直发洋气哪去了,只可惜现在自己不方便弄,等出了月子,她也要去烫一个,而且要满头烫,她才不要像林子玉这样只尝试前额和发尾的卷,她要弄一个大波浪,汹涌的,澎湃的。
方红梅的欣喜消减不了林子玉的害怕,她从理发店走出来的那一瞬间,她便感觉到家里又将有一场腥风血雨仗要打响。
“大嫂,二嫂,你们看子玉的发型好不好看。”一回到家,方红梅便问着。
“好看,好看。”周玉兰和张海青面面面相觑地回答道。
“我就说好看嘛。”方红梅丝毫感觉不到另一双眼睛已快将她燃烧。
“林子玉,你给我站过来。”林母吼了起来。
林子玉顶着一头弹簧,慢腾腾地往堂屋里挪动着步子,那弹簧好像没有了弹力,压得她迈不开步子似的。
她越这样,林母越是窝火,上前一把揪了她手臂,“你连走路也不会了是不。”
“会。”
“头发咋的了,哪个让你烫成这鬼样子的,妖精妖怪的。”
林子玉埋着头,不敢出声,林母转过头,盯着方红梅:“你带她弄成这样的?”
“现在流行卷发。”
林母气得牙打架,“流行个屁,不学好的东西,你大嫂二嫂的纯朴你不学,你就一天妖精事怪的。你自己折腾我也忍了,你现在又带坏子玉,你到底要干啥?”
方红梅不急不忙地道:“我不干啥啊,我帮子玉打扮漂亮点,有错吗?”
林母抬起了手,但看到方红梅那挺着的肚子,又放下了,“漂亮,只有你妖精事怪的才觉得漂亮,你就是一个败家子婆娘,有点钱就洋不完了。”
“女人爱漂亮有错吗,子玉已经没上学了,是个大姑娘了,打扮一下不可以吗,用得着你这样闹吗?”
周玉兰与张海青越听越不对劲,忙上前把方红梅拉开,又去劝说林子玉给母亲认错,忙活了好一阵,林母才压下火气。
林子玉对潮流事物的向往是林母压不住的,而子玉对流行的接收又来源于方红梅的传输,两人一有机会便凑到一起,叽叽啾啾的样子,让林母对方红梅越发不满意。